闖的眼睛已經睜開。
“你做什麼?”儘管他很驚詫,但是仍然表現得很沉靜。
“我……我在拍照。”
她突然想到拍照與人的關係。拍照對人而言並無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損失。快門閃過,隨著瞬間的曝光,不透光的簾幕被開啟,景象被攝走。對於人而之,毫髮無損。但如果不徵得允許而對人實施拍攝,總是帶著強暴的意味。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羞澀,而是凝視著相機說:你繼續拍吧。
她只好對著已經全然醒來的他,又按了一下快門,唯一清醒的,唯一沒有和她發生關係的,唯一睜著眼睛的*男人。
然後兩個人沉默不語。
這是她生命中的另外一個重要男人。他叫高廣。時尚雜誌社的美術主管,大學時候是學油畫的,但之後,攝影似乎成了他一輩子想要追求的另外一種夢想。
她寄給他的照片,記錄著她去過的無數個地方。“你做了我一輩子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他對她說。他像所有大都市的中產階級男人一樣,內斂、行為舉止講究分寸,謹慎得體。
他詢問她都曾經用過什麼樣的機器,她列舉給他聽:美能達X…700,佳能G5、尼康D70、佳能30D,松下LX2,他靜靜的聽著,隨口便說出這些機器的效能,以及優劣之處。他對機器瞭如指掌的自信,讓她對他產生了無限好感。於是,在成為同事之前,他們首先成為一種被攝影紐帶所聯結起來的朋友。
他引導她開始混跡於時尚人物攝影圈,為期是兩年。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不適合穩定的生活,結果在穩定的狀態下她生活得非常安逸。
但生活裡的事情總是那麼老套,他們不可避免地重複那些電影中的情節:在一天晚上的一次燭光晚餐之後,他們藉助一瓶紅酒的微醺,兩個人睡在了一張床上。他同樣不可避免地成了她鏡頭下的另一個*標本。
第二天,她收拾了東西離開。他追到車站,送給她一件貴重的禮物,就是那臺純機械的萊卡M6。他把相機放在她手掌上,遲遲不肯將手拿開,凝視著她的瞳孔說,“如果是五年前,如果我還沒有結婚,我會不顧一切的跟你走。”
她收下了禮物,抽出手,背對著他離開。她反覆想一個問題:在她迷戀顯微攝像的那段時期,幾乎將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放大拍攝,但是為什麼沒有想到,用超大倍數的顯微鏡拍攝一顆淚珠,以便看看眼淚裡是否真的沒有一點的雜質。 。。
長篇小說 上帝的旅館(24)
最後,她就回到了生養她的那個城市。
“回來後,你就開了這家照相館?”修闖問她。
“是的。”
Ⅷ 修飾
時間已經很晚了,羅拉讓修闖送她回去。
他怕夜間的天氣有些冷,就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給她,讓她穿在身上。
她抱著修闖的腰,摩托車在夜間的鄉村裡行駛,一切就像此前的那個夜晚:單調的發動機聲音,寥落的星光,路兩側剪影似的樹木。唯一不同的只是有了月亮,大大的,白白的,掛在天空。羅拉將臉貼在他的後背,在想她回到平頂山這座城市之後,是否應該把她與左右兄弟之間的故事也無所保留的告訴。
在照相館門口,他們站了很久。她沒有挽留他,他也沒有要求留下來。
於是,羅拉知道,關於她與左右兄弟重逢的故事,她將永遠不會告訴他。她想,如果一個人的所有故事比喻成一卷膠片,底片沖洗之後,並不是所有的底片,都將衝曬出照片。總會有一些底片,因為不宜示人而永遠保持它們灰暗的本質。
其實,回來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無所事事,每天泡在網路上。
有一天,她無意中開啟一個本地論壇,命運再一次展現了它戲劇性的一面,她偶然開啟的一個帖子,竟然使她找到了左右兄弟。
那是本地論壇裡一個尋求幫助貼。有人在尋找有經驗的攝像師,希望能夠幫忙解答一些專業問題:曝光、白平衡、色溫……因為她是攝影師,就理所當然的駐目一分鐘,突然,她的眼睛被帖子後面的署名所牽住:林左。
她心想,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難道是一種巧合?不然,她尋覓多年的這個人,怎麼會這樣子輕易出現?貼子後面沒有留下電話,不然她可以先行打電話詢問一下。但好在留下了地址,“歡迎有相同興趣的朋友前來交流。”
那是一個音像店。於是,她就抄下了地址。在猶豫了兩天之後,終於決定循著地圖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