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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詹姆斯·杜瑞,

原巴蘭特拉大少爺

縫補舊衣如翻新

塞孔德拉·戴斯,

破落的印度紳士

金工巧匠

屋子的裡面是大少爺幹活的作坊,他忙著穿針引線,其實到這裡來的顧客大都是找塞孔德拉·戴斯的。大少爺做針線活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純屬虛度時光,要是靠這門手藝掙錢餬口恐怕連買黃油都不夠。他的真正用意是那塊汙穢的牌匾上有杜瑞家族的姓氏,而他這個被罷黜了的繼承人如今在眾人的眼裡淪落成這個樣子,無疑也是要讓眾人譴責爵爺的吝嗇無情。果然鎮裡議論紛紛,還成立了一個與爵爺為敵的組織,爵爺跟州長的親密關係也成了眾人議論的熱門話題。太太在這裡本來就吃不開,這時也遭到了含沙射影的攻擊。婦女到了一起掛在嘴邊的話題就是針線活,可是太太根本就沒有臉面提及這幾個字眼兒。有一次我看見她紅著臉回到家裡,發誓以後再也不出門了。

爵爺自己住在恬適的府邸裡,埋頭稼穡,對朋友熱情好客,對世事則充耳不聞。身上漸漸發福,臉上也有了光澤,成天忙忙碌碌的,甚至連身上冒出的熱量也多多了。太太雖然不無煩惱,但成天感激上帝讓父親給她留下了這麼好的一個人間天堂。有時候她透過窗戶看著大少爺窮愁潦倒的酸樣兒,心裡有說不出的暢快。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隨著光陰的流逝,我感覺到爵爺的處境有一點不對勁兒。快活倒是快活,可是這其中的原委卻是一個猜不透的謎。就是在家人面前他也是喜形於色而內心的思緒卻秘而不宣,最後我心裡犯上了嘀咕,懷疑他在外面找了情婦。可是他總是深居簡出,整天忙得不可開交,似乎又沒有那種事。只有清晨那一會兒,亞力山大先生早讀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他的情況了。其實我心裡早就有一種擔憂,爵爺是不是腦子裡有了毛病。敵人就住在同一個鎮上,我必須時刻提高警惕。於是我找一個藉口把亞力山大先生做功課的時間做了更動,早上給他輔導算術和基礎數學,這樣便於跟蹤、窺視爵爺的行蹤。

每天早上,不論天晴下雨,他總是拿著那根手柄鑲金的柺杖,帽子搭在後腦勺上——這是最近養成的新習慣,估計他這樣是為了顯露那兩道漂亮的濃眉——然後出去走上一圈。開始是到蓊鬱的樹叢中散步,碰上晴天就在墓地坐上一小會兒,沉思默想,然後在水邊的羊腸小道上漫步,再繞到港口前面經過大少爺的木屋。走到這一帶的時候他的步伐格外輕盈,彷彿全身心都陶醉在如畫的山水之中,在水邊和木屋之間,他總要停一下,用柺杖支撐著身體;這時候大少爺正在木屋裡面的案子上穿針引線。於是兩兄弟臉色嚴峻,面面相覷,然後爵爺獨自暗笑著又繼續往前走。只有那麼兩次我偷偷地窺視了爵爺的行跡,這才發現他遛彎的真實用意和暗自快樂的原因。原來他的情婦在這裡:那副神采奕奕的面容不是愛情的快樂,而是仇恨的宣洩。那些道學家們知道了恐怕會如釋重負,而我則瞠目結舌,並且覺得他們兩兄弟這樣對峙下去不但讓世人感到噁心,恐怕長此以往會鬧出大亂子來。我一有空閒就抄近路,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兩兄弟見面的地方埋伏著,觀察他們的動靜。整整一個禮拜我因為有事沒有去,接下來的那一天我去得稍晚了點兒,但是卻發現情況有了轉機。大少爺的木屋旁邊原來有一條長凳,顧客可以坐在這裡跟他談生意。這時爵爺卻坐在上面,一邊玩弄著手上的柺杖,一邊悠閒自得地觀賞著海濱的風光。大少爺坐在離他不到三英尺的地方,做著針線活,兩人誰也不吭氣。爵爺對自己的死敵連正眼都不瞧一下,我估計他是在有意欣賞身邊這個人的苦難,從而使自己得到一種宣洩仇恨的快感。

他剛剛舉步離開這間木屋我就湊上前去,說:

“爵爺,爵爺,這樣不太合適吧。”

他回答道:“有什麼不合適?瞧我身上都發福了。”他這話好不蹊蹺,而面部表情更是讓人捉摸不透。

我說:“爵爺,我要提醒你別沉湎於怨恨之中。我也說不清怨恨是有害於靈魂還是有害於理智,可你這樣下去對這兩樣都不利。”

他說:“這是你無法理解的,因為你的心靈從來沒有受到過像我這樣的創傷。”

“如果僅此而已,你會把人家逼得狗急跳牆的。”我說。

爵爺說:“恰恰相反,我要的是摧毀他的靈魂。”

差不多有一個禮拜,爵爺每天早上像點卯似的坐在那條板凳上。這個地方的風景也著實不錯,頭上是青青的刺槐樹,前面可以看到海岸和船舶,遠處還不時地傳來水手的勞動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