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約莫也很多年不曾提到過這些事了,一開口,有些生澀,不知從何提起,便難得地絮絮叨叨起來。
“宮裡吃穿用度都是靜安皇貴妃做主,父皇聽她信她。她也沒如何虧待我,只是吃的用的中規中矩,唯有一點叫我耿耿於懷,那就是但凡我愛的,她從來都吝惜給我。”皇帝笑了,說笑似的斜眼瞧她,“你能想象嗎,叫一個愛鹹的人從小到大吃甜食,明明不愛穿亮色,送來的衣裳布料永遠是花裡胡哨的。我小時候也去父皇跟前告狀,偏她說小孩子吃鹹了長不高,心智也不容易健全,還說我是太子,穿什麼都應符合身份,哪能想穿什麼穿什麼。我想吃時令果蔬,送來東宮的永遠是大魚大肉;我愛文墨詩詞,逢年過節送來的禮品卻全是金銀財寶。”
皇帝慢慢地舒了口氣,悠悠道:“老天有眼,我與她兒子鬥得跟烏眼雞似的,終歸還是我贏了。”
可憐見的,沒想到他這樣金貴的人也有這麼心酸的過往吶。昭陽心裡湧起一股子同情,看皇帝的眼神也柔和很多。
“是這個理。小的聽說從前越是缺乏什麼,擁有之後就會越偏愛什麼,您這麼一說,小的就能理解您為何這麼挑嘴了。”她表示同情。
皇帝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什麼叫挑嘴?他哪裡有很挑?不就是愛吃鹹,不愛吃甜,愛些稀奇菜色,不愛大魚大肉嗎?
他斜眼看昭陽,語氣不大高興:“朕挑嘴?你覺得伺候朕很麻煩嗎?”
人一旦動了點氣,說話就沒那麼和氣了。先前還口口聲聲說著我呢,這會兒帶了點硬邦邦的口吻,立馬習慣性地稱朕了。
昭陽本來是表示同情的,怎麼馬屁沒拍好,一不留神拍到了馬蹄子上呢?她感覺搖頭:“不是不是,小的是說,您理應這麼挑的。從前多受窩囊氣呀,小的聽著都覺得那靜安皇貴妃真不是個好人——”
她膽子太大了,說到這裡自己也嚇一跳,趕忙心虛地瞧了瞧皇帝,發現他並未露出不悅之色,這才又鬆口氣,繼續道:“依我說啊,您如今是說一句話,天下莫敢不從。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到了今兒這份上,難道還拘著自個兒不成?自然是愛吃什麼吃什麼了,合該把那十來年缺的愛的一起補回來才是!”
這什麼膽子吶,居然敢跟他這麼說話,雖說他對那靜安皇貴妃完全沒有任何好感,但她一小宮女居然敢說主子的壞話,真是忒大膽。
狗仗人勢!
皇帝想批她兩句,但側頭看著她說得繪聲繪色,口口聲聲一個自個兒,一個咱們。嗯,她是站在他這邊的,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他的人。
這點忠心和自我認知還是很不錯的。
他心情竟然很不錯,想了想,又告訴她:“這嘉興肉粽是當年我剛當上太子時,有一回陳明坤進京面聖,送了一盒給先帝。那晚我在場,有幸嚐了幾口,那粽子肉香四溢,鹹甜適中,一點也不覺得膩。只可惜後來陳明坤都沒再進京,我也不好千里迢迢讓人從嘉興快馬加鞭給我送粽子。端午那陣子日頭太大,粽子這麼一路進京也差不多壞了。”
昭陽笑嘻嘻的:“那您可以叫人用冰捂著,一路馬不停蹄送回京城呀,從前楊貴妃愛吃荔枝,不就有過一騎紅塵妃子笑的佳話嗎?”
皇帝瞥她:“你確定那是佳話,不是後人在暗罵唐玄宗昏庸?”
昭陽訕訕地低頭,好吧,是她的錯,皇帝是明君,不做那種快馬加鞭折騰人只為吃兩隻粽子的事。
眨眼間,兩人居然就這麼走到了巷尾。約莫是天色已晚,那家大門口掛著木牌匾,上面寫著老字號嘉興粽子的人家居然關了門。
皇帝與昭陽面面相覷,難不成特意趕來,居然吃不成粽子?
昭陽餓了一晚上,肚子實在空空如也,加之又走了這麼遠的路,一串糖葫蘆壓根不抵事。她愁眉苦臉地去瞧皇帝,餓癟的肚子居然還在這個節骨眼上咕咕叫起來。
她臉上倏地一紅,眼神左晃右晃,飄忽不定,就是不看皇帝。
皇帝撲哧一聲笑出來,指著她的肚子連說幾個“你——”,最後還是沒好說出來。
昭陽知道皇帝大概也失望得很,這麼大老遠一路尋來,竟然吃不著。她有點不死心,乾脆上前叩門,砰砰砰,裡面有人在問:“誰呀?”
她大喜過望,看了眼皇帝,扯著嗓門兒喊道:“老人家,您在啊?我們是外地來的,專程一路問過來想嚐嚐您的粽子!您能開開門,滿足一下我們的心願嗎?”
腳步聲由遠而近,門閂嘎吱嘎吱作響,片刻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開了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