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偏殿裡只有燈火偶爾爆出的一點聲響,昭陽在昏黃的燭光裡望著他漆黑明亮的眼,低低地叫了一聲:“子之。”
剎那間,漫山的冰雪都融化了,那些熬過數萬年寒冬都未曾融化的堅冰在此刻冰消雪融,化作溫軟春水潺潺流走,沿路滋養了土壤,叫兩岸都開出絢爛的花朵來。
皇帝只覺得這顆心都活了過來,可但凡她一句話,他也願意立即為她死去。多少年了,沒人再叫過這個名字,他只在午夜夢迴時記起兒時還有人這樣叫他。他曾經夢寐以求能回到那樣的時候,他還能對著母親撒嬌,還能聽她溫柔地叫他子之。只可惜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唯有少年心。
可是眼下好了,這世上有了另一個姑娘,她會用柔軟無害的眼神望著他,怯生生地叫一句子之。
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他應了一聲:“我在。”
把頭埋在她柔軟的胸前,他緊閉雙眼,察覺到濡溼的眼眶裡有久違的熱淚在不受控制地溢位。不成啊,怎麼就哭了呢?這也太懦弱了,他是九五之尊,哪裡能哭?
昭陽沒察覺到哪裡不對,只是小聲說:“主子,您的下巴硌著我了,胡茬硬硬的,我覺著癢,您別離這麼近成嗎?”
下一刻,有溫熱的溼意落在脖子上,她一頓,不敢動,也不敢作聲。她心神大亂地想著,他為什麼會流眼淚呢?是難受了?
腦子裡浮現出在江南時候他說過的那些故事,他的過去有多麼不易,失去了多少曾賴以生存的溫情。方淮也說了,他如今看似尊貴,實際上孤身一人,一直在前朝孑然而立,要心懷蒼生,要兼顧天下,哪裡來的功夫去追溯那些傷痛和過往呢?
可他也是人,也會難受。
昭陽只能胡亂揣測著,慢慢地收緊了手臂,任他沉重的身子壓著她,她也不覺得難受了。若是他喜歡這樣抱著她,若是他喜歡聽她這樣叫他……
“子之。”她又一次開了口,低低地叫著他的名字,“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