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去弄一筆錢來?”說得常氏啞口無言。次日,三春便帶著杭州人去鎮衛生院做了人流——那女人不知三春的底細,跟著他全是因為相信他一張嘴,因此完全聽他的。等常氏知道,悔之莫及,只好亡羊補牢,催促他們結婚。常氏自作主張,揹著李福仁借了幾百塊利錢,給她做盤纏回家去開證明——那三春回家來卻是身無分文的,而常氏和李福仁已經沒有經濟來源,完全靠細春每月拿一二百元做生活費。
那杭州女人回家開了證明,打了電話回來,讓三春寄一筆錢做路費回來,三春回道:“你若是有錢拿一兩萬回來,就結婚,自己沒有錢,就不要回來了。”至此,這樁姻緣瞭然結束。鄰人親友得知,不免又有一番議論,三嬸怪常氏不懂規劃:若借些錢,在縣裡找個住處,讓杭州人把孩子生下來,三春有家有口,說不定就成人了。三叔卻評論道:“那婦人離開三春,是她的福氣;若一輩子與三春為伍,那才是苦命人,既要養孩子,還要做了給三春吃,不可能有好日子過的。”又有人道:“那三春天定是無妻無兒的命,就是女人給他生了孩子,也是留不住的,早走是好!”是非假定,各有說法,一段尷尬姻緣,只留些談資與他人閒說。
三春只在家中混飯吃,李福仁看不慣,勸常氏道:“莫要讓他上桌了,如今我們吃的是細春的飯,你還養他,沒這道理的!”常氏也曉得三春這麼混不是個事兒,這邊勸三春道:“兒呀,你學乖點,你做點什麼活,為孃的已經老了,再過幾年便無法呵護你了。”一邊又跟李福仁道:“兒子餓著肚,你忍心讓他餓死麼,我也不是沒勸他幹活去呀!”因嫌李福仁在這裡阻擋,又叫三春等著飯點過後再過來吃飯,一味護犢。三春聽了娘勸他去幹活,卻回道:“〖FJF〗停�粽JJ〗,這年頭只穩穩坐著,又餓不死人,何必跟牛馬一樣拼死拼活去幹!”這番理論傳出,村人傳誦驚歎:那農人自出生以來,只知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進一步又知提倡勤力,懶惰可恥,卻不想三春有反其道而行之的道理,卻也可行。如今糧食不缺,村中雖有懶散之輩,卻從未餓死過人,不比那六�年的饑荒。人嘆三春不愧是讀過書的,只是不知這書讀到什麼邪道里去,說的話看似無理,卻駁它不得,令人哭笑不得。
福壽春 23(2)
那一日,李福仁殺了個回馬槍,覷得三春正吃得津津有味,常氏還在鍋里加菜伺候,怒從心起,奪了三春手上的筷子,往窗外扔了出去。三春也怒,站起來只伸出胳膊肘一推,李福仁便往牆角倒去,天幸牆角還放著一張椅子,竟然跌坐其中,已說不出話來——他腿腳早就無力了。三春趁勢把桌子掀了,碗筷劈劈啪啪跌落在地,指著李福仁道:“你是老不死了,我不跟你計較,吃你算是看得起你,以後不來這裡吃呀,你也記得,老得動不了別叫我!”說罷,出門揚長而去。李福仁已經氣累交加,只能低聲哼哼道:“這畜生,這畜生!”常氏先是去攔三春,又來攙扶李福仁,驚慌得眼淚都出來了,道:“冤家呀冤家,你莫再跟你爹動手了!”又嘆道:“兒子來吃口飯,你又何苦呢!”李福仁支起身子,道:“你還護著這畜生,只要你護著他一天,他就一天不能變成人,你疼他,卻不知他就是你害的,我這條老命要送他手裡了!”常氏道:“我如何害他哩,說給人聽都不信的。倒是你這樣逼兒子有什麼好處,原先四個兒子,二春先走了,三春又被你逼得不知下落,你可知我這心頭跟掉了兩塊肉似的。如今三春幸好懂得回來,你又何必再逼他走,讓我心中如何落忍!”說罷,傷心成淚人了,她一心只知團圓和好,如何能想到“你疼他便是害了他”這番道理。李福仁一時也無言,動了動老胳膊老腿,幸好還能用,無有大礙。常氏低頭拾那殘碗碎片,又掃那狼藉菜餚,老兩口竟然再無語了——越老,那愛與恨便越執著,再多言語也無益通融了。
此後三春倒不來這裡吃飯,沒有吃的,便候著常氏道:“娘,沒有米了,幫我弄點過去。”也不用自己動手,常氏便偷偷將米送了過去。沒有菸酒錢,也是常氏這裡支取。不僅常氏這裡支援,那三春自有一套生存法則。算好了,這個月該去大姐處借錢,下個月該去縣裡大姨那裡借的,過節該去東家借過節費,過年該去西家借,如此精打算盤,來往遊擊,便是他怎麼也餓不死的道理。親戚沒有不被盤剝過了,他的借是黃鼠狼的借,從來不言還的。親戚們借一次還客氣,借兩次三次就有變臉的,他也不懼,誰不借便數落誰,道:“我到某某人那裡借幾千幾百都有,向你借幾十也不給,沒見你這樣小氣的,還配當國家幹部呢!”又有道:“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