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冷了幾分,冷的徹骨,曲蓮那一身杏黃薄綢裙衫經不住半點風吹,涼意轉瞬透骨。
這窄窄的甬道,只三五步的距離,卻像是走完了曲蓮一生的坎坷路,她倒懸在灰袍男子肩上,淚一滴滴砸在黑暗裡,原來,從她手刃父親,坐上這曲家家主之位的那一日,就已沒有了回頭路。
後殿與前殿一樣,荒廢已久,但好在有一張床榻,尚算得上完整,灰塵也清掃乾淨,足以暫且休息了。
灰袍男子將曲蓮扔到床上,而仁杞則按著京墨的肩頭,逼迫他跪在床邊兒。
不多時,後殿便傳來了曲蓮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和慘叫聲,還有卷柏的斥罵聲狂笑聲,淒厲的扯破夜色虛空,像無數只羽鴉,發出慘烈的哀嚎叫聲。
這漫漫長夜,寂靜無人的四野裡,那哭喊聲響徹了許久,才終於安靜下來。
兩個人衣衫襤褸,狼狽的相互扶持著,踉蹌走出後殿,走到前殿,湊著已經熄滅了的火堆的餘溫,溫暖涼透了的身心。
曲蓮的衣裳早已扯成了碎布條,此時裹著一件兒參差不齊的帳幔,帳幔之下早已沒了一塊好皮,滿是青紫的傷痕。
她髮髻散亂,淚水漣漣的蜷縮在角落裡,整個人
絕望無措,一句話都沒有。
京墨撲過去摟住她的肩頭,不住的哄道:“曲蓮,曲蓮,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是我沒用,你,你別恨我,別恨我,曲蓮,你跟我說句話罷,你說句話啊。”
曲蓮怔怔無言,只是滿心哀涼,為甚麼這樣難,為甚麼父親掌管曲家,就能平安無事,自己卻要受這般屈辱,為甚麼,自己明明處處都比她強,比她貌美,比她修為高,比她得人寵愛,比她身子強健,可為甚麼自己偏偏事事爭不過她。
她微微眨了下眼,眸子微轉,掃到京墨淚水橫流的臉,她只覺荒唐可笑,是他為保性命,推了自己出去,如今做這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只會讓她更添恨意,她一把推開京墨,唇邊狠狠顫抖,夾了哭腔,聲嘶力竭的吼道:“你走,你走,是你先捨棄了我的,你走開。”
京墨不顧曲蓮的掙扎,緊緊摟著她,長淚緩緩,浸透了她的衣衫:“曲蓮,曲蓮,你聽我說,我的心比你更痛啊,可是,可是我們要先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有來日啊。”
曲蓮頓時心生軟弱,停下了掙扎,慢慢靠在京墨的身上,哽咽道:“京墨,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啊。”
京墨輕輕撫著她亂蓬蓬的長髮,仔細摘乾淨髮間的草根棉絮,頭一回有了仔細謀劃的心思,輕聲細語道:“曲蓮,如今我們打不過跑不了,只能順從,曲蓮,你我一定要活下來。”
曲蓮雖做了曲家家主,也懂得善用心機和手段,可她骨子裡還是那個嬌柔閨秀,素來被保護的太好,從未歷經波瀾,如今初涉江湖,所經之事皆是她從前未曾經歷過的,驟生苦難,難免慌了神兒,手足無措,思慮不夠詳盡,手段不夠周全,她軟弱的點了點頭,唇角下掛,淚撲簌簌的淌了滿臉,哽咽連連:“我,我,好。”
江蘺料理完了茶花樓的善後之事,領著弟子們慢吞吞的趕回客棧時,正好在客棧門口遇上即墨清淺,彼時的他,臉色雪白如紙,已陷入昏昏沉沉中,幸而有甘松和方至晚扶著他,才堪堪挪回了客棧。
“即墨師叔,師叔。”江蘺忙扶住即墨清淺,連著驚呼了幾聲,卻見他全然沒有反應,頓時慌了神兒,急吼吼的就要去找江芒硝。
“少宗主,彆著急,師父已經服用了避毒丹,護住了心脈,不必去請宗主了。”甘松急急叫住了江蘺,使了個眼色。
江蘺會意的一笑,伸手扶過即墨清淺搭在方至晚肩上的手,:“方姑娘,一會兒要上樓了,還是我來罷,你歇歇。”
早有機靈弟子見到了這副慘狀,騰騰騰衝進即墨清淺的房間,利落的燃燈點香,鋪床燒水。
幾個人將即墨清淺安置在床榻上,江蘺將弟子們盡數轟了出去,只留下甘松在旁相助,至於方至晚,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她知道即墨清淺傷在肩上,要脫了衣服處理傷口,她一個姑娘,留在此地多有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