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一覺醒來沒見您,非要我帶著她來找您,在院子裡見了柳姨娘家的五爺淵洄……”
疏娛已經站起身來抱過流汶,手上輕拍著,一壁揚著臉向窗子,尖刻道:“我當是和哪個正經爺們兒鬧著玩呢!原來是柳姨娘房裡的,怎麼一天到晚不幹些正經事兒?盡貼著牆根聽我們這些娘們家嘰嘰喳喳的。”
“二嫂嫂,我不是有意聽的,本是來向老祖宗請安的,不料二嫂嫂,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在,我本想避開的,卻教流汶纏住腳了。”窗外少年的影子映在雨過天青色紗窗上。
“倒是我和流汶的不是了?”
“二嫂嫂,我沒有這般意思。”淵洄有些急了。
“好了,都不吵了。淵洄你且先去罷,今兒乏了,不見人了。”老祖宗用手支著頭,闔上眼睛。
淵洄應了一聲便退下了,屋子裡一時靜悄悄的,連流汶也不哭鬧了。
“你們都回去罷,本來想留你們在我房裡用午飯的。忽然乏了,你們都散了罷。”
屋子的人俱散去,只聽得丫頭手中的小玉錘一下一下地聲響。梨落立在炕邊,替老祖宗輕揉太陽穴。
“你說這天天鬧著有些什麼意思?那柳姨娘是伯庸當年納的側室,伯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柳姨娘也被大太太逼得去寺裡做尼姑了,還有什麼好吵的?我見那淵洄也是個可憐見兒的,自小沒爹沒孃的,如今是大奶奶不鬧了,那二丫頭卻開始鬧了,偏生還不拿他當個人看。”
“老祖宗別想那麼多了,這是大太太屋裡的事兒,由著他們去罷。”梨落輕聲道。
“也罷,這把老骨頭是沒幾年活了,且過一日是一日,何苦管他們那些個事。”
窗外廊下畫眉鳥兒正婉轉嘰喳。
未挽一路快步走,直到三重儀門外,一轉閃身避到一樹海棠樹下。才緩緩舒口氣,卻不想,一瞧地上,赫然有一團黑影。她心底兀自突突跳著,強自鎮定道:“三爺怎麼愛嚇唬人呢。”
那團黑影略動了動,聲音裡俱是笑意:“沒曾想到嚇著你了,我屋子也是這處走。”
未挽不敢抬頭,只定定瞧著他石青靴子上的緝米珠豹頭。倏地又想起她初嫁到府中時,喜轎是小廝由西邊角門抬進來的,拜堂時她悄悄從喜帕下邊望見了那人喜服的下幅,也是彩繡夔龍海水紋。
那人用玉如意掀開她的喜帕時,她猛然跌入那雙眸子裡,那眸子含笑,似乎含著杏花溼雨的盛春,在那搖曳明晃的燭光下,層層翻著柔波漣漪。
而那人,分明就是眼前這個穿朝服的男人,她的大伯子淵沈。
“四弟待你——”淵沈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低頭看她,“還好嗎?”
未挽點點頭,別過頭盯著青石臺上蜿蜒的螞蟻。
“你的額頭上是怎麼了?”
未挽一驚,下意識地撫上額頭,濃密的烏髮依舊嚴嚴得蓋在她的血口子上。不由心底納悶。
“在老祖宗房裡的時候,你頭一偏,我就注意到了。”
“三爺對什麼事都這般上心不成。”未挽咬著唇,雙手背在身後握成拳。
淵沈被她嗆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愣了片刻,才微微笑了:“我不過是關心弟妹。”
未挽心裡咯噔一跳,勾唇似在嘲笑自己:“多謝三爺照拂。”說罷,望向淵沈。
春風吹過,卷落了枝頭海棠,揚揚灑灑地拂了淵沈一身。但見他一雙眸子烏沉沉似一汪墨潭,裡面飛閃過一絲情緒,卻好像什麼也沒有。
“四弟常年倒在榻上,性格有些古怪,連我這個三哥都和他說不上話,若是他有什麼不好,你也要多忍耐體解一些。”
“三爺說的,妾身都明白。”說著,已向西邊院子裡去了。
“只是,苦了你了。”淵沈喃喃道,未挽顯然是聽見了,腳步略頓了頓,終究是走遠了。
“三爺——”淵沈不知在原地痴痴地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丫頭輕聲喚他,他才緩過神來。
那丫頭盈盈立在他身畔,順著他的目光向西邊望,口中幽幽道:“那便是二太太買來沖喜的四少奶奶麼?爺替四爺行成婚禮,喜帕裡的,便是這個女子?怨不得……”
“休要渾說。”淵沈目光一凜,呵斥道:“蟬落,愈發不懂規矩了。”
蟬落立刻閉上嘴。
“還是馮尊師說得好,‘月下風前,逍遙自在,興則高歌困則眠。’”淵沈朗聲道,已然淺淺笑了。
第 005 章 相見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