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叫人安安靜靜地吃,討厭鬼!你們怎麼啦,沒有看見過人,還是怎麼的?”
圍觀的步兵都哈哈笑了,而彼得羅一聽到逃兵的聲音,立刻就像常有的那樣,清楚地記起來了,這個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是葉蘭斯克鎮魯別任村的人,姓福明,還是在戰前,彼得羅和父親曾在葉蘭斯克一年一度的集市上,從這個人手裡買過一頭三歲口的小牛。
“福明!雅科夫!”他喚了他一聲,向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擠去。
棕紅頭髮的人笨拙地。驚慌失措地把茶缸子伸到桶裡去舀開水;他一面嚼著麵包幹,一面用窘急的含笑的眼睛瞅著彼得羅,說道:“我認不出你來啦,老兄……”
“你是魯別任村的人嗎?”
“是那兒的人。你也是葉蘭斯克鎮的人嗎?”
“我是維申斯克鎮的,可是我還記得你。五年前我曾和爸爸一起從你手裡買過一頭牛。”
福明仍舊是那樣不知所措地、像小孩子似地笑著,顯然是在用力回想著往事。
“不,忘記啦……記不起你來啦,”他露出很明顯的惋惜神情說。
“你曾在五十二團服役?”
“是在五十二團。”
“開小差啦?你這是怎麼搞的,老兄?”
這工夫,福明摘下皮帽子,從裡面掏出來一個破舊的煙荷包。他彎著背,慢慢地把皮帽子夾到腋下,從一張小紙片上撕下一個斜角,直到這時候他才用嚴厲的、閃爍著溼潤的目光的眼睛盯住了彼得羅。
“受不了啦,老兄……”他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目光刺疼了彼得羅。彼得羅哼哼了一聲,把黃色的鬍子塞進嘴裡。
“喂,你們這兩個老鄉,別說啦,不然的話,我也會跟著他們倒黴,”身材短粗的押送兵把步槍扛到肩上,嘆了一口氣,說道。“走吧,老人家!”
福明急急忙忙地把茶缸子塞進軍用袋,跟彼得羅道了別,眼睛向一邊望著,搖搖晃晃,像狗熊似的朝衛戍司令部走去。
火車站上,在從前頭等車候車室的食堂裡,團長和兩個連長正彎著身子坐在桌邊。
“麥列霍夫,你叫我們等了這麼久,”上校疲倦地眨巴了幾下兇狠的眼睛抱怨道。
彼得羅聽著團長的指示:他的連隊將由師部直接指揮,必須加緊監視哥薩克們,要把看到的他們情緒上的任何變化隨時報告連長。他眼也不眨,注視著上校的眼睛,用心地聽著,但是福明的溼潤、閃爍的目光和低聲說的“受不了啦,老兄……”的話,就像貼上了一樣,牢牢地盤踞在他的頭腦裡。
他走出熱氣騰騰、暖和的車站,返回連隊去。團隊的二類輜重車也停在這兒的車站上。快走近自己的車廂時,彼得羅看見了幾個管輜重車的哥薩克和連隊的鐵匠。
一看見鐵匠彼得羅就把福明以及和福明的談話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加快腳步,想跟鐵匠談談換馬掌的事,這時候彼得羅心裡想的就只有連隊的日常雜務了,但是從紅色的車廂後面走出來一個女人,漂亮地披著一條白色的毛圍巾,打扮也不像這一帶的人。彼得羅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女人的身影很熟悉,便仔細觀察起來。那女人忽然把臉朝他轉過來,微微地抖著肩膀,扭著姑娘似的細腰,迎著他匆匆走來,彼得羅還沒有看清面貌,但是從那嫋娜、輕盈的步伐上已經認出是自己的妻子了。一股刺人的、愉快的涼氣鑽進了他的心。越是意想不到的喜事,越是叫人高興。彼得羅故意放慢腳步,免得注視著他的輜重兵們以為他特別高興。他一本正經地擁抱了妻子,吻了她三下,想要問些什麼話,但是心裡深藏的激情衝了出來,他的嘴唇輕輕地哆嗦著,簡直不會說話了。
“真沒想到……”他終於結結巴巴地說出了這麼句話。
“我的親人哪!是啊,真沒想到,你變成這樣了!……”達麗亞拍了拍手說道。
“你好像是個陌生人啦……你看,我探望你來啦……咱們家的人還不讓我來,說:”天曉得會把你給拉到哪兒去呀?!“我一想,不能聽他們的,要去,要去探望一下親人……”她緊緊偎依在丈夫身上,用溼潤的眼睛看著他的臉,哇啦哇啦地說道。
哥薩克們群集在車廂邊;他們看著他們倆,哼哼著,互相擠眉弄眼,心裡很不是滋味。
“彼得羅真是喜從天降……”
“我的母狼是不會來的,她另有窩啦。”
“她窩裡除了涅斯捷爾,還有十來個人哩!”
“麥列霍夫,你把娘兒們捐獻給自己排吧,就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