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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氣,黃芸芸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一句說都不說,陳啟明憋了一肚子氣,還想動手,手都抬起來了,看見她蒼白的臉和紅腫的眼泡,心一下子軟了下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走進書房,把門摔得山響。黃芸芸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裡,臉上不哭不笑,雙眼黯淡無光,除了偶爾眨動的眼皮,就象一具風乾了的殭屍。

陳啟明只睡了兩個多小時,夢裡看見兒子象只小狗一樣來回亂竄,他心中一陣狂喜,伸手去抱他,這時忽然意識到是在作夢,一下子睜開雙眼,看著空蕩蕩毫無生氣的屋子,心中象有萬蟻爬過。黃芸芸還是老樣子坐著,表情姿勢一點都沒變,陳啟明隱隱約約感覺到有點不對,叫了她一聲,沒有回應,上去搖了兩下,黃芸芸應聲而倒,陳啟明傻了,到廚房接了一碗涼水,嘩地全潑到她臉上,這下黃芸芸醒了,她咳嗽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兩隻眼睛象死魚一樣毫無光澤,陳啟明剛想安慰兩句,只見黃芸芸乍著兩手走了過來,桌子就在身前,她象沒看見一樣,哐地撞了上去,桌上的茶壺晃了兩晃,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陳啟明急忙跑過去,看見她仰面朝天躺在那裡,臉色雪白,頭髮披散,嘴裡溫柔地叫著:“寶寶,寶寶……”陳啟明心如刀絞,撲通坐到地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感覺一絲溫熱的血正慢慢地流向自己的掌心。

(二十六)

世界越繁華,人就越容易走丟,所以每個人都需要證明自己。陳啟明用名片,他的頭銜是“天迪實業公司董事、斯必達投資公司總經理”,其實這兩家公司跟他沒什麼關係,只是岳父大人收錢的幌子;劉元除了名片,還有衣服,他有好幾套範思哲和CK的高階西裝,每套都價值兩萬港幣以上。作為一個精明的生意人,他其實比誰都清楚:除了縫在暗處的商標,這西裝跟千把塊的雜牌貨沒什麼分別。不過這錢屬於基礎投資,他現在每月都要出席深港商界的主題沙龍,見的都是巨賈名流、達官貴人,如果穿雜牌貨,可能連門都進不去,就是進去了,也難免會被人當成是服務生。在那種“衣冠重於人品”的場合,一套高階西裝的價值可能會勝過任何真理。劉元說,我又不是肖然,只有他不用證明。

肖然也有名片,但上面只印了八個字:君達企業集團 肖然,沒有職務,沒有地址,沒有聯絡方式,億萬富翁不需要向任何人出示身份,他自己就是最有價值的品牌,無論走到哪裡,這塊品牌都會引來最名貴的菜餚、最動人的笑容、最美麗的身體。他甚至不需要手機,從99年開始,他的手機號碼只有極少的幾個人知道,而且大多時候關機。他也不需要任何名牌,冬天他穿黑色的長外衣,夏天是樸樸素素的藍T恤,看上去跟地攤貨沒什麼區別,除了他的秘書劉虹,沒人知道這麼一件T恤值多少錢。

韓靈走後,肖然再也沒在半島花園住過。他換了車,買了別墅,光裝修就花了幾百萬,不過一直到死也沒在裡面住過幾天。他走遍了全世界,生活在鮮花和笑臉中,卻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他出現的時候總是一臉嚴肅,天大的事都可以一言而決,私下裡卻說一切都沒意思。2001年9月,周振興從德國考察歸來,到深圳已經是夜裡三點多了,路過公司時他上去放檔案,發現總裁辦公室的門大開著,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見肖然一個人站在窗前,外面的燈光幽幽地照著,肖然的影子瘦削而又孤獨,象一棵枝葉凋零的冬天之樹。周振興沒敢驚動他,悄悄地往外走,還沒到門口,聽見他長長地嘆了一聲,嘆聲宛轉悠長,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淒涼。

那時的肖然已經是數十億的身家。君達集團成為大陸最受尊敬的企業之一,旗下有兩家上市公司,涉足十幾個行業,他的一舉一動都廣受關注,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頭條新聞。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站在那裡,在無人知道的凌晨三點,在人人沉睡的暗夜,發出那聲孤單淒涼的嘆息。

在華美奢侈的另一面,億萬富翁其實也是平常人。成功收購奇峰之後,他到含水去宣佈重組計劃,路上看見一個賣臭豆腐的攤子,饞得忍不住,就讓司機停車,站在臭水溝旁邊連吃了好幾串,還不斷叮囑陸可兒:多加點辣椒,好吃!在香港開董事會時,他偷偷把陸可兒的包藏了起來,看著她急得團團亂轉,然後眨了眨眼,跟周振興相視而笑,笑得象個調皮的孩子。

周振興說:他一生都在演戲,假裝殘酷,假裝成熟,假裝無所謂,但事實上,他一直都很天真。他最後幾年沒怎麼笑過,也許只是因為他不認識自己了。

2000年的君達公司十分耀眼。“伊能淨”成了洗滌市場的領頭羊,“冰心”也進入了成熟期,每月回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