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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前功盡棄。

黃郛一向對生死看得很開,只有這一件,他無論如何難以釋懷。

當時的中國,手術檯上的疑難雜症,一般都要請日本醫生來操作。不需要他自己開口,日本大使館幾次主動上門推薦,說我們派最好的醫生來幫你治。

黃郛搖搖頭,拒之門外。華北正陷危機,他永遠不能夠原諒這個不可理喻的霸道之國。

有一天,一個人到醫院裡來看他。

看到這個人,黃郛忽然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以致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知道一貫穩重的他為什麼會如此失態。只有守候在身邊的那個聰明女子懂得丈夫的心思。

因為來訪的是何應欽,此時又正值兩廣事變爆發。

看到何應欽來訪,想到的是北方:他們一起共事,在華北整整抵禦日本兩年,可是華北最後仍然陷入危機,而且至今仍是隱患重重。

兩廣事變乍起,想到的又是南方:外患未止,內憂不斷,仍然是四分五裂,仍然可能是一盤散沙,仍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這種局面不知何時才有盡頭。

難道我們曾經作出的所有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嗎?

真是淒涼心境,堪向誰訴。

沈亦云走出門去,偷偷給蔣介石發了份電報,示意對方:你義兄心裡還是放不下國事,你安慰安慰他吧。

曾經有一段時間,這對兄弟之間的感情又開始微妙起來。黃郛對部下和同事寬厚,對自己位高權重的義弟卻從來都是直言不諱,有什麼說什麼,這在如今說一不二的“蔣委員長”聽來,自然很是不爽,私下裡也不止一次發過怨言。

直到華北再度出現危機,黃郛病入膏肓,蔣介石才更深刻地體會到那裡的“火坑”有多麼深,替他跳“火坑”的人又曾有多麼艱難和不易。

這個人的好,有一天你總會知曉。

蔣介石後悔莫及,不僅將自己的私人醫生派到上海給黃郛診治,而且經常發電報來探問病情。

在接到沈亦云的電報後,他立即覆電一封,讓沈亦云轉告黃郛:兩廣那邊的事我已經快要擺平了,你不要擔心,還是安心養病,趕快恢復健康要緊。

黃郛住院後不能看報,也看不到電文,但他對時局的發展卻始終了然於心。

在聽妻子讀完蔣介石的覆電後,黃郛口述回電,授之以計:對內部的事,要堅持“忍”字當先,用政治,不用武力解決糾紛。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哪怕生命早已在倒計時,這位腹有韜略的政治家所想到的,仍是國之安危。

在“七七事變”前後,蔣介石之所以登高一呼,就能彙集各路諸侯與倭決戰,黃郛病中之策,實對其有莫大助益。

等蔣介石從廣州歸來,又專程去上海看望黃郛。這是兄弟間最後一次見面,也是一次訣別,因為蔣介石已確知黃郛患的是絕症。

時光不能夠倒轉,當年那個翩翩美少年,如今已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完全失去了模樣。

蔣介石感觸於心,他低頭告訴義兄:抗戰準備已經過半,再等個幾年就可以全部就緒了。你個人所受的那些委屈,到時國家都將得到回報。

這也許只是對於病人的一種對症下藥的安慰,然而黃郛聽後極為振奮,一時精神大好。

蔣介石一走,他就對沈亦云說:要真是這樣,我縱然死也值了!

黃郛於彌留之際,聽到的最後一則好訊息,是百靈廟大捷。

當天他就陷入了昏迷,醒來之後讓人把沈亦云叫到身邊,後者以為他要囑咐什麼家事,未料聽到的卻是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第一路……第二路……進……退……

黃郛早年從事軍事,交卸軍隊從政後,便不再過問戎機,然而在這回光返照的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戰場之上,縱馬馳騁,殺敵禦侮。

1936年12月6日,一代政治家撒手西去。

抗戰勝利,蔣介石明令褒獎,稱讚黃郛作為文臣,其功績堪比戰將(“樽俎折衝,功同疆場”)。

自從黃郛南下不歸之後,華北局面一日危似一日,連何應欽都因頂不住壓力,跑回了南京,但這時有人代之而出,撐住了眼看就要倒下的擎天之柱。

此人非同凡響,黃郛在華北苦撐兩年之後,他又繼續在那裡獨撐兩年,然而同為政治家,兩人從性格到作風又截然不同。

黃郛是一個很真的人,這個人卻真真假假,哭哭笑笑,一生演過的戲連他自己都數不清,黃郛有既定的深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