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不是最強的,但是他卻是最狡猾的,十頭兇悍無比的野獸,最後廝殺到只剩兩人,他便是其中之一。但這已經是極限了,他那時候只有十歲,而對方卻已經十六歲了,而且人高馬大,滿面紅光,哪像掠影,因為缺少吃的,臉色蒼白,又瘦又小。
“後來我才知道,那傢伙是吃人的。”掠影冷漠地說,“被他殺掉的夥伴,全都都進了他的肚子裡。”
掠影雖然也心狠手辣,但是他無論如何都吃不下人肉。於是一邊吃肉,一邊啃草,且不論殺人技術如何,光是體能上兩人便已經天差地中輥。而對方又很有耐心,他隱忍到冬天才出手。那個荒僻的地方,一到冬天就找不到吃的,掠影餓到半死,四處逃竄,對方卻開始行獵,若被抓住,掠影便是他過冬的乾糧。
若無意外,這個冬天便是掠影的死期。
“可活下來的人偏偏是我。”掠影自嘲一笑,“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場捕殺不同往日,是有觀眾的。豢養他們的畫皮師宗主親自到場,身後隨著數十名衣冠楚楚的畫皮師,他們信步閒庭,他們笑語連珠,他們看著掠影二人的眼神,就像打量兩隻上好的鬥雞。而掠影的對手也的確像只鬥雞,雄赳赳氣昂昂地拍打著自己的胸脯,恨不得脫光衣服,讓諸位貴人看看自己身上上好的肌肉。而掠影受了重傷,蜷縮在他腳下,嘴角隱著一絲嘲諷,看著這幅醜惡的畫面。
對手的砍柴斧高高舉起。
他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睛。
可是血光四濺,倒下的人卻不是他。
宗主一腳踢開對手的屍體,然後伸手將掠影提起,甚至用昂貴的絲綢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血泥,露出隱藏在下面的容貌來,那一刻,掠影竟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驚懼。
“我長得很像鳳血歌。”掠影自嘲地笑了起來,“ 這是我活下來的理由。”
奇貨可居,畫皮師宗主將他收做義子,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宗主一共有十名義子,但是每過幾年便要換張新面孔,掠影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義子也不過是消耗品,他們為宗主出生入死,換得一時榮華富貴,但是一旦出了什麼事,宗主便會輕而易舉地拋棄他們,另選新人收入麾下。
“我被宗主收為義子之後,才開始真正學藝。”掠影笑道,“我十歲入他門下,十三歲時他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我,於是賜我名為饕餮之雲邪,而從那日起,我終日以面具示人,從不在人前輕易摘下青銅獸面。”
與面具一同交到他手裡的,還有一個女孩子的畫像,他們告訴他,畫中人叫做花豔骨,是鳳血歌最為疼惜的弟子,也是他日後要接近的物件。掠影捧著畫像,眼中盡是茫然,他在宗主手底下學的全是殺人的技巧,他知道怎樣用一根頭髮置人於死地,也知道怎樣用大刀折磨人七天不死,卻不知道該如何接近一個小女孩。
“若宗主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你就是我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掠影緩緩將花豔骨抱在懷裡,輕輕地說,“宗主把我從人變成一頭野獸,你把我從野獸變成一個人。”
宗主每日給掠影兩個時辰的時間獨處,這段時間內,他不需要出任何任務,只需要在一個無人的小屋裡,獨自閱覽有關花豔骨的一切資料。那真是掠影一生中最彌足珍貴的時光,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身上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傷口和血腥;只有這個時候,他可以摘下臉上的面具,現出真正的自己;也只有這個時候,他不需要面對世間爾虞我詐,陪伴他的只有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還有卷宗上的小女孩。
“你不認識我,但我支階段小就認識你。”掠影平靜的聲音裡藏著溫情脈脈,“宗主收買了宮廷畫師,第天你的畫像都會送到我的手上,鳳血歌和寒光看著你長大,我也是……獨自一人,在很遠的地方,看著你長大。”
宗主一定沒有料到,他尚未接近花豔骨,花豔骨反成他心中聖地。更料不到原本只需要食物便能餵飽的野獸,忽然之間心生慾念,便從野獸變成了人。
“從我十三歲開始,我就想要得到你。”掠影的眼神幽深如潭,“紅燒肉能填飽我的肚子,你能填飽我的心,故而日求三餐,夜求一宿,我沒有騙你,其實我要的並不多。”
“那你為什麼對師父和大師兄出手?”花豔骨悶聲道,“你又為什麼對我下那麼重的狠手……日求三餐,夜求一宿,這些我明明已經給了你。”
“是,你已經給我了。”掠影說,“但你會一輩子給我麼?”
過往的經歷,讓掠影始終處在一種朝夕不保的狀態,他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