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簡直如聞天籟,江春見他神色輕鬆,嘴角隱含喜色,就知事情成了!忙三兩步過去,急著問:“可是成了?”
“成了,小的幸不辱命。”
江春就長長的舒了口氣。
“人呢?”
“在車上,車在棗子巷。”
江春一面跟了他走,一面問事情可還順利。
張勝見街上早沒兩個人了,也不刻意壓低聲音,道:“那婦人果然是個狡猾的,我守著馬車,就貓在馬道婆家門前河對岸,怕那馬兒打響鼻驚到她,還脫了衣裳矇住馬嘴……嗨!那畜生還算乖巧,也沒再折騰!”
拉車的馬一般都有籠頭箍住嘴,不容易嘶鳴,他還能想到用破衣裳蒙馬嘴,倒有兩分急智……也夠謹慎。
江春望著他身上皺巴巴的破衣裳,曉得他辛苦了,“明日你拿著錢去,好好做兩身衣裳,他們幾個也做兩身罷。”
“這可怎行?不可不可,咱們市口上討生活的,哪裡值當娘子破費?”
江春笑著道:“你們幾個替我辦好了事,日後還要跟著我,定不能讓你們白辛苦。”
小子見此,倒是傻傻一樂,露出口大白牙來。
“對了,小的還未說完哩!那婦人與馬道婆賊眉鼠眼說了幾句,就將那人放到門前清水河邊,找到撒了雞血處,插上三柱清香,用艾灰圈了個灰圈出來,將他雙腳泡水裡,這才離開。”
江春對這些把戲瞭然於胸,本就是她編了指使給馬道婆的,她再聽這些細節,只不過是要確定那賊婆子可曾按她吩咐行事。
“小的怕那狡猾婦人又殺個回馬槍,只聽著馬車聲,待車輪聲聽不見半個時辰了,估摸著城門已關了,她再不可能殺回來……小的才敢去將那人扶起來。可憐他在水裡被泡了半宿,雙腳都麻了,話也不會說……”
江春忍住眼淚,輕輕點頭。
“後來,小的就照著娘子吩咐,到東城門外尋了個姓竇的相公,他領著小的進了城。”是事先約好給她開城門的竇三。
這小子知曉本分,也不打探那人是誰,也不過問江春意圖,只叫他如何做就如何做,江春喜歡這樣有頭腦又不自作聰明的人。
“那你可瞧見馬道婆可予了她甚物件兒?”
“小的親眼看著,不曾予她哩。”
“她可見你去接人?”
“娘子放心,小的使妹子在對面樹叢裡盯著呢,她進了門就未曾出來過。”
江春又鬆了口氣,這雖然是她設下的圈套,故意將“以身飼獸”的訊息露給夏荷,她這等多疑之人,若全盤托出,她還不一定信呢,越是藏頭露尾她愈會上當。果然,連著幾日在藥鋪裡未曾找到“龍鯉”,她就從她露出的“以身飼獸”幾個字裡打探出馬道婆來。
當然,這馬道婆也是個賊婆子。
嘴皮子利索,慣常會在幾個不入流的小官後院中行走,做些挑三撥四,裝神弄鬼之事,與高勝男二嬸頗有淵源。去年六月間,江春偶然得知那曾經專給高勝男開補藥,禍害得她滿臉紅瘡的青年“大夫”就是馬道婆兒子後,江春就留了個心眼。
前幾日去東門外尋的就是她。手裡有她獨子的把柄,那賊婆子哪有敢不從的,江春只說有個正頭娘子與外室結仇,外室還懷了身孕,大娘子要害她家中一條人命,如此這般安排她一頓。這等後宅陰私賊婆子見多了,也不曾起疑。
只要將人接回來了,賊婆子就是反應過來了又能如何?對於夏荷,剩下的,就是慢慢的鈍刀子割肉了。
兩人說著,不一會兒就來到所小院子前,看著有兩分眼熟,外間做飯,裡間臥房,正是當年江芝租過的房子。
外間幾個小子正守著鍋灶,燒了好大一鍋水。
裡間臥房內,一團黑影蹲坐在地,背對著油燈,估計是在黑夜裡待慣了,眼睛已見不得光。
江春突然就頓住腳步,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羞愧難當,居然不敢再上前去。
“娘子,咱們先燒鍋水,好好的給他洗洗,熱乎乎的睡上一覺,明日起來才精神哩!”有個小子咧著嘴笑,他們常年露宿街頭,自從這幾日跟了娘子,終於過上喝熱湯洗熱水的好日子了,有多逍遙快活只他們曉得。
那團身影聽到人聲,慢慢的動了動身子,只是仍不敢回身四看,更不敢出聲了。
夏荷這家畜生!
江春眼裡的淚就再也忍不住,漱漱落下,她微微張著嘴,喚了聲“舅舅”。
那身影頓了頓,才慢慢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