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帝目光落在太子露在錦被外的右手上,雖說這麼看著沒什麼問題,可他很清楚御醫是怎麼說的,從馬上摔下來時壓到了右手腕,能保住筋脈已是萬幸,日後不說提重物,但就是寫字都可能會很困難。
永寧帝還記得在太子剛開始習字時,他還曾經手把手教他描紅,還曾敦促著太子練字,也記得太子太傅不止一次誇過太子的字,字如其人,風姿卓然。
越是回憶,永寧帝就越是心痛。太子是他第一個兒子,又是早逝的元后所生,甫一登基就立為太子,傾心傾力的培養。太子也不負他所望,仁愛、儒雅,頗受百官擁戴,與政治上很有建樹,就像他說的這是社稷之福,是臣民之幸,可現如今一切都戛然而止了,這讓永寧帝如何不痛心。
而作為一個皇帝,表達痛心的方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賞賞賞,等永寧帝回南書房後,一大批賞賜如同流水般送進了東宮。
太子妃隨手把永寧帝賞賜下的單子交給側妃孟氏,順便無視了在她轉身後那算盤珠子打出來的噼裡啪啦的響聲。只是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在眼皮子底下翻了個白眼,轉身回了太子寢宮。
坐在床沿,太子妃憐愛的看著瘦了一圈的太子,望了望太子白皙的臉,太子妃伸出手來望了望自己的手,抬手就往太子爺臉上蓋去。
然而手掌還沒比劃上去,就乍見太子的睫毛動了動,太子妃手心朝下的手掌立馬收回來,改為溫柔的掖著錦被。
下一刻床榻上的人就睜開了雙眼,目光清明,毫無惺忪睡意,黢黑的瞳仁裡映照著此刻太子妃臉上賢淑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妃的錯覺,她覺得她先前的小動作——比劃下自家相公的臉是不是比自己的手還小——被太子給看穿了,不過這真不是什麼好說出來的事,對吧?心虛的太子妃捏了捏那隻作怪的手的手心,放輕語調的說:“父皇來過了。”
“嗯,我知道。”太子爺半闔著雙眼,一派坦然自若的說道,冷不丁的把太子妃噎的不輕,她眼神飄忽了下,自發的把#當皇帝的公爹紆尊降貴的駕臨,當太子的相公膽兒肥的裝睡#過濾了,不過原本的話茬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好在善解人意的太子爺轉移了話題:“若是咱們出宮建府,你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太子妃慢半拍才消化了太子爺話裡的深意,錯愕的瞪大眼睛,乾巴巴的說:“咱們在東宮住的好好的……”對著病如西子勝三分(?)的太子爺,太子妃那一腔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不過這時候傳來稚嫩的童言童語解救太子妃於水火之中。
“阿爹。”剛會說話的皇長孫也是東宮裡的獨苗的徒澤,圓潤潤的湊到半坐起來的太子爺身邊,嫩聲嫩氣的叫著“阿爹”。
數世過來第一次養兒子的顧青露出個舒心的笑容,拍了拍床鋪,好整以暇的看著三頭身的奶娃娃吭哧吭哧的爬上來,顧青伸出手攬住了他,想起什麼就對徒澤說:“阿澤想不想當皇帝?”
近階段只會說“阿爹”“好”人類語言的皇長孫睜著溼漉漉的大眼睛,響亮的說了一聲:“好”。
“乖孩子。”顧青伸出手來揉了揉小傢伙柔軟的胎毛,抬頭對上呆若木雞的太子妃,非常體貼的問:“你怎麼了?”徒澤也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看過來,“嘎?”
太子妃:“……啊,哦,我去如廁!”說完就風風火火恍恍惚惚的走了。
看來她真的很著急解決生理問題呢,並不是,好嗎?完全是被顧青悶聲放的大雷嚇到了。說真的,現如今連太子都當不成了,是什麼樣的邏輯才會對皇長孫說“你想不想當皇帝”啊!
但換種思維想一想,既然太子當不成,可沒說不能有皇太孫啊?不能因為這是思維盲點,就不允許它不存在啊。在皇家不到最後一刻什麼可能都會存在的,不是嗎?再說了,就算到了最後一刻又能怎麼樣呢,在歷史上謀逆、造反以至黃袍加身的比比皆是。如今廢太子的兒子問鼎帝位,現已加入這一皇家豪華套餐中。
更有戲劇衝突性的是,顧青這位即將被廢除的“廢太子”的廢除原因,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原因,而且他也不會成為絕沒好下場的廢太子們的一員。
他這位太子的退場註定將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果這還不夠精彩的話,那加上他的退場是他自導自演的呢?
沒錯,他就是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罪魁禍首”,以及他並非是為了單純增加戲劇衝突性才這麼做,而是在重重分析中,這麼做是最有效從泥沼中脫身的方法之一。
至於“泥沼”是怎麼一回事,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