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在肩上亂成了團兒。它們曾是那麼潤澤,有質感,是我所有朋友的妒忌物件。
我側過身,目光遊走,看到細窄的腰身——屁股也開始向外鼓出來了。腿,怎麼也不象今年夏天穿著蘭色短褲的時候那麼有型了。我在想什麼時候開始了這些變化,到我照鏡子這一刻,這些變化又持續了多長時間?
我知道了。在我返校之前,在我做那些噩夢之前,我感覺和看上去都那麼神采奕奕。
我用溼巾使勁擦了擦腿,套上灰色的睡褲,看了看房間一角的鞋架。上面就是我在夢裡穿的那雙黃色旅遊鞋。每一隻鞋都有一個裝飾性的木珠,鞋帶從中間穿過。木珠上刻著太極的標誌,代表祥和圖案——兩個半彎月亮契合在一起。這是我最喜歡的旅遊鞋,可是自從年初開始,我就在也沒有穿過它們——因為我的噩夢。
我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抽出一個錐形筒的麝香氣薰香和一瓶薰衣草香水。錐形筒有我的拇指那麼長,點燃的時候有男孩子般的味道。我在手指上滴了幾滴橄欖油,把錐形筒的外面潤溼。這混合的氣味足以掩蓋我在這學期一開始就製造的“花露水”味兒,幸運的是“釋放夫人”並沒有投訴我。
我知道我得抓緊時間了。笛瑞兒每一分鐘都可能回來。我蹲到床邊,拽出一把塑膠袋。我每次去商店都習慣性地多拿幾個,現在已經攢成“庫存”了。
我扯掉弄髒了的床單,露出床墊上墊著的塑膠袋。他們也溼了。我儘量把他們卷好,塞到床頭櫃底下,快速地又鋪上幾張新的。再鋪新床單的時候有些麻煩。我拽好一個角,把另一端弄平整,可在弄第三個角的時候,第一個角又捲回來,皺了。
“又來了意外啦?”笛瑞兒站在門口,懷裡滿是從大堂的自動售貨機買來的可樂和巧克力。“我憎恨這種事。”她衝著床單點著頭,我感到自己的面部僵硬了。
“最麻煩的事是把血弄乾淨,”她接著說,“我通常是把他們送到洗衣店。你就是為這個換床單吧?”
我點頭。
“做女人的歡樂頌。”
鬆了口氣。她還不知道。
在笛瑞兒忙著把她剛買來的東西塞入已經滿滿登登的小冰箱時,我把溼床單踢到床底下,用乾淨的床單的罩住了床墊的四個角。
“點薰香了,我聞著了,”她說,“你最近可燒了不少薰香。”
我沒搭理,光著腳走到碎玻璃那。我用一把好幾天都沒碰過我頭髮的梳子當笤帚掃,用數學筆記本撮,終於把這兩樣東西都派了好用場,心裡還有點得意。
我走到垃圾桶,倒了一半,停了。閉緊眼睛,咬牙,聽見從喉嚨裡發出貓一樣的尖叫,刺痛穿過了我的腿,穿透了脊樑,紮在我的雙肩和脖子上。
我落掉了一塊玻璃。抬起腳,把腳底扭上來看,一塊鑽石形狀的玻璃支楞了出來。
“我給衛生中心掛電話。”笛瑞兒說,“你要叫救護車嗎?”
“不用,我能應付。”我跳著到了床邊,仔細一看,能看到玻璃插入的地方。一個清晰的,斜向的切口。我深吸了口氣,掐住露在外面的一端,猛地從腳裡把玻璃拔了出來。明亮的紅色,還滴著血。
“哇!”笛瑞兒一頭扎到床上,臉埋在印滿了粉色的佩斯利渦紋旋花的鴨絨被裡。
“我需要你到我的組合屜那,”我說,“給我拿個土豆。”
“土豆?”笛瑞兒從床上的褶皺裡瞥著我。
“求你了。”
她眼睛看著天花板,繞過我,從櫃的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隻愛達荷州產的大土豆。
“切兩半。那邊的銀盤子裡應該有把塑膠刀。”
“我該擔心嗎?”她問。
“如果你不快點兒的話。”
笛瑞兒把生土豆切開遞給我。我把潮溼、白色的土豆心按在腳上,好長時間才止住了血。這是我媽媽用的祖傳秘方。我在傷口上滴了幾滴檸檬汁,從醫藥葙裡拿了些繃帶纏在上面。
“你真的沒事呀?”她問。
“我沒事。你呢?”
“我是感到有點頭暈,”她說,“我給衛生中心掛電話吧。”
“為你還是為我?”我開玩笑說,“現在是凌晨二點。幾個小時以後就都好了。”我爬上床,從地上拉起被子。“你知道嗎,這還真有點奇怪。”
“比你和你的土豆還奇怪呀?”
“啊。”我抓過刻著笛瑞兒名字的半截蠟燭,把它塞到床頭櫃的抽屜裡。“我在夢裡也把腳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