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尼克把缺了的錢怪在了瑪戈頭上,瑪戈則把那筆錢怪在了尼克頭上,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吭聲,因為他們都替對方覺得難過。
說了這麼多,我就是想證明自己在攢錢時很小心,在“動手自殺”之前,這筆生活費對我來說足夠了。我要躲起來一陣子,好好瞧著蘭斯·尼古拉斯·鄧恩淪為世人所不齒的丑角,看著尼克被抓起來、上庭、最後大踏步地進了監獄,糊里糊塗地穿上了一身橙色囚衣,戴上了一副手銬;我要看著尼克一身大汗地掙扎,滿嘴聲稱自己清白無辜,卻還是逃不過牢獄之災。在這之後,我將沿著密西西比河向南部墨西哥灣進發——人們正以為艾米的浮屍在墨西哥灣呢。我會報名參加遊輪酒宴之類的旅程,總之那趟旅程無須暴露自己的身份卻又能送我抵達水波深處,那時我會伴著一大杯杜松子酒吞下安眠藥,趁著無人注意時靜悄悄地從遊輪邊上跳進水中,在口袋裡裝上石塊,跟弗吉尼亞·伍爾夫一樣投水自盡。投水自盡這一手段需要自控力,但自控力在我身上絕對不缺,人們有可能永遠也不會發現我的屍體,也有可能屍體在好幾個星期或好幾個月後會重新浮上水面,那時我的屍身已經腐壞到無法追查死亡時間的程度,而它將向世人呈上最後一份證據,以確保尼克最終走向死刑。
我原本倒是很樂意等到尼克絕命的那一天,但鑑於美國司法系統的這副德行,尼克可能要等好幾年才能等來死刑,而我既沒有足夠的錢,也等不了這麼久,我已經準備好緊跟著那些名叫“希望”的女孩奔赴黃泉了。
不過我並沒有完全照著原計劃花錢,反而多花了五百美金來打扮這間小屋,添了舒服的床單和一盞像樣的燈,又換上了新毛巾,那些用過多年的毛巾已經硬得能直挺挺地立起來啦。與此同時,我也設法做到隨遇而安:幾間小木屋外住著一個沉默寡言的傢伙,他是個滿面鬍鬚的浪蕩子,通身透著嬉皮味,手上戴著綠松石戒指,有幾個晚上曾在自家屋後平臺上彈著一把吉他。此人聲稱自己名叫傑夫,而我自稱叫作莉迪亞。我們會隨意地對彼此露出微笑,有幾次他還用一隻巨大的冷藏袋給我兜來了一條腥味很重的魚,那魚倒是十分新鮮,但已經去了魚頭,也去了魚鱗。“新鮮魚!”他一邊說一邊敲門,如果我沒有立刻開門的話,他就會把冷藏袋擱在我家的前門臺階上,自己不見了蹤影。我從“沃爾瑪”買了一隻很像樣的平底煎鍋來伺候魚,魚的味道頗為不錯,而且還不用花錢。
“你從哪兒弄來的魚?”我問他。
“從弄魚的地方弄來的。”他說。
在度假小屋管理前臺的多蘿西已經喜歡上了我,時不時從她家花園裡為我帶來些西紅柿,於是我就吃上了帶有泥土味的新鮮西紅柿和帶有湖泊味道的鮮魚。我猜明年尼克就會被關進大牢,那種地方只能聞見除臭劑味、鞋臭味、黏糊糊的食物味和陳舊的床墊味,總之是人們弄出的一股股臭味。那正是尼克深心裡最懼怕的夢魘:他發現自己被關進了大牢,心知自己清白無辜卻無法證明。對尼克來說,最嚇人的噩夢莫過於夢見自己被人冤枉,一腳陷入困境卻死活找不到出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要是做了這樣的噩夢,他總會起床在家裡四下走動,然後穿上衣服走到室外,沿著我家附近的道路轉悠到某個公園裡——眼下是在密蘇里州的公園,當初是在紐約的公園,總之他會按著自己的心意逛上一圈。如果說尼克算不上一個十足的戶外運動擁躉,那他也有一顆關不住的心,他並不熱衷徒步旅行和露營,不清楚如何生火,不知道如何捕魚來送給我,但他喜歡保留這些可能性,也就是說,即使他選擇窩在家裡的沙發上看籠鬥看上整整三個小時,他的心底卻希望保留自己到室外逛逛的權利。
話說回來,安迪那個小賤人倒是讓我費了些心思去揣摩,我原本以為她會撐上整整三天,隨後便會忍不住走漏風聲。我知道她喜歡把自己的事講給大家聽,因為我在 Facebook上是她的好友之一——在 Facebook上,我給自己編的名字叫作馬德琳·埃爾斯特,哈哈!我的照片則是從某個按揭貸款的彈出式廣告裡順手牽羊貼過來的,上面是個金髮碧眼、面帶微笑的女子,顯然從以前的低利率房貸中撈了一筆好處。四個月前,馬德琳碰巧向安迪傳送了好友申請,倒黴的安迪乖乖地一口答應,因此我不僅對這個小妞的情況一清二楚,還熟知她那一群對雞毛蒜皮痴迷不已的朋友,那些傢伙時不時就打個盹兒,一心鍾愛希臘酸奶和“灰比諾”葡萄酒,還喜歡把這些訊息與圈子裡的朋友分享。安迪是個好女孩,也就是說她不會把自己聚眾玩樂的照片給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