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也領他出來玩,正好看見了,就跟我一起。他總愛纏著我,這不,我沒辦法就把他帶來了。額娘放心,我讓他的一個丫頭回去跟他額娘說了,奶嬤跟著他,這會兒在外面呢。”
寤生好笑地親了親她的額頭:“你倒是會拿主意,小鬼……”目光又轉向正趴在自己頸側一臉懵懂的福惠,不自覺地笑出聲來,“這也是個小鬼……你額娘身子重了,也顧不上管你,就由著你瘋玩……”
“咯咯……”福惠眨了眨大眼,咧嘴笑起來。惹得婉媞驚呼一聲,忙扯下自己的帕子捂住他的嘴,又使勁地擦了擦。
“這傻小子,口水都流出來了……”婉媞翻了個白眼。
寤生笑睨她一眼:“你小時候不也這樣?”
這時,小竹進來問:“主子,晚膳的時辰到了,要傳膳麼?”
寤生點點頭:“傳。”
三人正用膳,外面忽然響起小太監尖細的嗓音:“主子,皇上來了。”接著簾子被打起,屋裡的丫鬟們都跪了下去。
“平身。”胤禛走進來,磁性的聲音似乎比以前更顯威嚴,見寤生起身,按住了她的肩,自己在主位上坐下了。
“皇阿瑪!”婉媞拉著福惠行了一禮,紅撲撲的小臉上高興非常,“你跟我們一起用晚膳嗎?”
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唇角輕揚:“阿瑪今兒來陪小媞用膳。”眸光隨即一轉,視線落在剛爬上寤生膝蓋的小男孩臉上,“唔,你倒是挺自覺。”
福惠瑟縮了一下,怯怯地喚了一聲:“皇阿瑪。”
寤生將筷子遞在胤禛手裡,嗔了他一眼:“用膳吧,瞧你把這孩子嚇的,怎麼笑起來還讓孩子這麼害怕?”
胤禛斜睨了福惠一眼:“是他太膽小,朕又不會吃了他。好歹也是個男孩子,動不動就哭鼻子……瞧瞧,又來了不是?”
福惠一雙大眼裡淚光閃閃,眼眶都紅了,十分委屈地癟癟嘴,但終究沒有哭出來。寤生嘆了口氣,拿起筷子為胤禛夾了菜:“福惠還小呢,還未滿兩週歲,怎麼就不能哭鼻子?你這不是挑刺兒嗎?我還就不信了,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就不哭?”
胤禛輕嗤:“還真讓你說著了,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就開始讀書認字了,懂多少事?還能吃飯也偎在長輩懷裡?”
“他人小,坐在椅上夠不著。”
“那就在椅上多墊兩個墊子。”
寤生不覺蹙眉:“你今兒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挑剔?小媞也是這麼過來的,那時候怎麼沒見你生氣?”
懷裡的福惠動了動,垂著腦袋從寤生的膝上爬下去,然後又爬上最下手的椅上,扭了扭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好,卻也只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露在桌面以上,有些膽怯但又固執地望著對面的皇阿瑪。似乎是希望皇阿瑪能消消氣,或者再奢望一點會誇獎自己兩句。
胤禛什麼也沒說,對旁邊侍立的丫頭道:“多拿幾個墊子來。”
直到墊子的高度終於合適,丫頭又將椅子往前挪了挪,胤禛才看著對面的小人兒說道:“坐要有坐相,以後吃飯就得這樣,可記住了?”
福惠忙重重點頭,咧了咧嘴。
胤禛便道:“吃飯。”兀自用起來膳來。
寤生見對面的婉媞看看自己阿瑪,又看看拿起勺子的福惠,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自己也不禁將某個挑剔的人瞪了一眼,才埋頭用飯。
用完晚膳,胤禛喝了半盞茶,囑咐了寤生幾句,無非是最近天氣晝夜差異,莫要著涼之類的話,見她一一答應下來,滿意地一笑,復又回養心殿處理國務了。
胤禛一走,兩個孩子才又活躍起來,婉媞把自己的積木搬出來,全倒在炕上,教福惠堆積木玩。寤生見兩個小傢伙玩得高興,也沒去管,只讓奶嬤和丫鬟們好好看著,自己索性出了景仁宮往園子逛去,全當散步消食。
時隔這麼多年,再次行走在這青瓦紅牆之下,放眼皆是熟悉的景象,真有恍然如夢的感覺。
不知不覺就行到了絳雪軒外,她忽然想起曾經的那個少年,英姿颯爽縱情恣意,像一隻剛學會展翅的雛鷹,豪氣沖天卻又稚氣未脫。
如今快二十年過去,單純的少年已經長成英俊成熟的青年,雛鷹已經變成敏銳強壯的雄鷹,只因太過銳利太過鋒芒,被牢固的鐵鏈鎖住,關在了一座壓著皇權封印的牢籠之中。或許多少年後,當她兩鬢蒼白之時,那個曾經的少年也像一隻垂暮的鷹,磨盡了一切尖利的稜角,呆在某一個角落裡,默默舔舐著被鐵鏈長年累月拉扯出的一道道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