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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十二點半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她的蹤影。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或便條。因為一大早就喝酒,覺得頭半邊重重的。我進浴室衝了涼以消除想睡的感覺,然後颳了鬍子,就光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喝一罐冰箱裡的果汁。同時按著次序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雖然覺得每一件事情之間都像隔了兩、三塊玻璃似地那樣不真實、那樣渺不可及,但是那確確實實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件。甚至於桌上還留著裝啤酒的玻璃杯,洗臉槽上還放著使用過的牙刷。

我在新宿吃了一個簡單的午餐,然後到電話亭,想打電話給小林綠。因為我想搞不好她今天又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等電話。但是響了十五聲,仍然沒有人來接電話。二十分鐘後又打了一次,結果仍然一樣。於是我搭了巴士回到宿舍。在入口的信箱裡有一封給我的限時信,是直子寫來的信。

第五章 隔離的世界

“謝謝你的來信。”直子這樣寫著。信是從直子老家直接轉送來的。她信上還說,收到信並不意外,坦白說是非常的高與。因為她也正在想是不是該趕快寫封信給我。

讀到這裡,我先開啟房裡的窗戶,脫了外套,然後坐到床上去。附近的鴿籠傳來了鴿子的叫聲。風吹動著窗簾。我一手握著直子寫來的七張信紙,置身於毫無邊際的冥想之中。才只讀了最開頭的幾行,就感覺到我周圍的世界逐漸夫去了色彩。

我閉起眼睛,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整理出一個情緒。然後做了一個深呼吸,再繼續讀下去。“來到這裡已經將近四個月了。”直子繼續寫道。

“我在這四個月裡,很仔細地考慮過你的事情。越考慮就越覺得自己這樣對待你有失公平。因為我想我對你應該更認真、更公平一點。

不過這種想法或許又不是很認真的。為什麼呢?因為像我這個年齡的女孩是不應該使用『公平』這種字眼的。對於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孩來說,事情的公平與否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一般的女孩並不以是否公平,而是以美麗與否和幸福與否來做為考慮問題的中心。『公平』這種字眼總覺得是男人使用的字眼。但是現在我卻覺得『公平』這個字非常地貼切。大概是因為美麗與否、幸福與否這些對我來說,是太過麻煩而複雜的問題,所以我只好找一個其他的標準了。比方說是否公平?是否誠實?是否普遍?

無論如何,我認為我自己對你並不公平。而且太拖累你、太傷害你了。不過我自己也因此受了拖累,受了傷害。我並不是要解釋,也不是為自己辯護,而只是事實。如果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麼傷痕,那不只是你的傷痕,同時也是我的傷痕。所以請不要因此憎恨我。我是一個不健全的人。比你所想像的還不健全。所以我不希望你恨我。如果你恨我,我真的是會心碎。我無法像你一樣躲進自己的殼裡去過日子。雖然我不瞭解真正的你,但我就是這樣覺得。所以我常常會很羨慕你,甚至過分去拖累你,或許就是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這種說法也許太過於理論分析了。你覺得呢?這裡的治療可不會太過於理論分析。不過,置身於我這種立場,接受幾個月的治療,多多少少也會變得更有分析性。因為治療總是說這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那又意味著什麼?這種分析法到底是把世界單純化呢,還是細分化呢?我完全不知道。

總之,我自己也感覺到我已經比以前好多了,而且周圍的人也都這麼認為。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冷靜地寫信了。七月時寄給你的那封信,是以一種被困綁的心情寫的(老實說,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寫了什麼,是不是寫得很不好?)這次我是十分平靜地寫的。清潔的空氣與外界隔離的寧靜世界,規律的生活和固定的運動,這些事物對我來說似乎是必要的。能夠寫信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於是坐在桌子前拿起筆來,寫起文章,這真是太棒了!雖然寫出來的東西只能表達一部分自己想說的事,但是沒有關係。因為能夠有寫信給人的心情,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一種最大幸福了。因此我現在要寫信給你。現在是晚上七點半,我已經吃過晚飯、洗了澡。四周是一片寂靜,窗外是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線。平常可以看見很美的星星,但是今晚有云,所以看不見一點星光。住在這裡的人都對星星很瞭解,他們都會告訴我哪個是處女座,哪個是射手座。大概是太陽下山之後無事可做,所以即使不喜歡星星,卻也知之甚詳。基於相同的理由,這些人對鳥、花、蟲、魚也很瞭解。跟這些人一聊天,才知道自己對於很多事情是那麼地無知,不過我卻很高興自己有這樣的感覺。

總共有七十人左右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