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入戲太深,在這抑揚頓挫的鼓聲和千姿百態的舞姿中,潸然淚下,卻毫無所覺。
成元帝捏緊了袖中的雙手,一時間他的眼神空曠而又悲傷,彷彿在追憶一件唯美卻又無奈的往昔,他看著那青春張揚的明媚少女,看出她如星辰般閃耀的眼中的悲傷、憤怒、不甘與無奈,卻不知他們為何而來,突然間發覺,他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知之甚少,他因這種發覺而失落、遺憾和悔恨,猛然間發現,他這一生,欠得人太多太多。
捧月公主作鼓上一舞,人們將之前思彤公主琴蕭合奏遺忘殆盡,只怕見得今日之舞,今後再見她作,只覺味同嚼蠟,索然無味。
在場之人思緒萬千,唯有鼓上女子,只覺天上地下,唯她一人而已。
她在一陣酣暢淋漓的盡興之後,猛然驚覺,這不是璧遐谷,她也不是玉瀟然,她是赫連捧月,北牧成元帝之女。
所以,在下一剎那,她毅然決然地,用盡腳下地力氣,只聽“碰”地一聲,鼓面出現了一個大洞,再也無法發出扣人心絃的美妙樂章,自然也再做不得鼓上之舞。
眾人自痴迷之中猛然醒轉,紛紛一臉遺憾悔恨之色,就好像大漠之中來之不易的一杯清泉,卻不料滑出手心迅速跌進黃沙,又好像一幅美不勝收的美人圖,其面上突然被墨跡染得斑斑點點,又好像大旱之季,突然咋逢烏雲密佈卻又在剎那間雲散日開,總之,欲求而不得,欲癢而不撓,令人無比揪心。
就如這舞,這鼓,在收尾之際卻恰逢異變,所有美好剎那間煙消雲散,怎不令人惋惜。
早已預料到眾人會遺憾惋惜,玉瀟然卻絲毫不會後悔,她所做得,已經足夠讓天下人刮目相看,那麼便不必再更上一層,更不必,費盡心思去討這些皇室貴族的歡心。
這一異變,眾人紛紛惋惜,卻只有一人,暗自欣喜,面上一片大好之色,漫不經心撫摸著袖口間的龍紋,眉眼之中毫不掩飾的讚賞之色,彷彿再說,嗯,恰到好處,這等風姿,震懾一下世人便好,何必多演,讓那些看客白撿了便宜。爆笑復國路:美男,太胡來!
小然兒,與我心有靈犀啊!
某人,很是滿意,開懷得直欲飲一杯佳釀助興,卻在執壺的剎那突然想起,盛酒得白玉杯好像質地不怎麼好,怎麼被自己這麼輕輕一捏,就碎了,這廝突然便責怪起北牧小家子氣起來,暗暗決定以後若是自己開宴,一定要每個案几之上備上幾個酒杯,以防萬一。
某太子,如是盤算著。
然,就這殘缺一舞,卻足以傾國傾心。
至此,天下公子,趨之若鶩。
但是,現實總是會與人背道而馳,你趨之若鶩,這人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眾人還未收回目光中的驚豔,站在殘破鼓面一側的緋衣仙子盈盈開口,如同黃鶯出谷般清脆怡人的聲音自那一方絲薄的紅色紗帳中飄出,逸散在空中卻有種如同來自阿鼻地獄般的冰冷絕然。
她說:“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赫連捧月今日在此立誓,永不嫁皇孫公卿,永不入深宮王府,此心諸神可見,若違此誓,猶勝此鼓!”
冰冷蒼涼的決絕話語在寂靜的空氣中經久不息,未曾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也把那些瞬息萬變的使臣將要吞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月兒!”方才上一刻還覺得皇帝女兒不愁嫁的成元帝一聲驚呼,再也無法維持帝王家處變不驚的威儀,衣衫簌簌作響,已從座上驚起,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剪緋衣的少女,眼中沉痛萬分。
成元帝驚撥出聲,喚醒了痴迷的眾人,他們在這震驚天下決絕的誓言中心潮澎湃,又心生惋惜,這是怎樣的女子啊。
瞬息萬變,令人捉摸不透。
一曲殘舞讓眾人悵然若失。
一襲誓言讓眾人震驚不已。
不嫁皇孫公卿,不入深宮王府。
這等氣魄,這等決絕,讓人又是震驚又是憤懣又是憐惜。
司馬空哲偏首看了一眼依舊懶散而斜坐的龍延拓,只覺得他的笑顏依舊無懈可擊,狹長的媚眼中卻有種叫做淡定的光芒一點點支離破碎,到最後變作寒光點點,讓他看起來彷彿像是一座踏雪披霜般冰冷的魔尊,讓自己瞬間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而最先感受到這些變化的,並不是司馬空哲,而是與龍延拓朝夕共處的小侍衛玄彬,他在殘鼓之上的女子信誓旦旦昭告天下之後,便已未雨綢繆地又後退了兩步,以確保城門失火而不殃及池魚。
如此驚變,也只是一息而已。網配之劍門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