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不夠分量的,她的報告寫出來後,向秘書長曾大加表揚,哪知結果卻害了向秘書長。現在的陳佳,似乎也有點像當年的她,其實在萬麗心裡,感情的天平也一樣傾斜在受到不公待遇的個體戶那裡,但正是因為陳佳的濃烈的感情色彩,使得萬麗警覺起來,開始審視自己,開始審視形勢和領導的意圖,所以萬麗自己的那份報告,也已經寫好了,卻遲遲沒有拿出去。
過了幾天,市裡召開科以上幹部大會,萬麗恰好坐在餘建芳旁邊。她們也有時間沒有聯絡了,偶爾路上遇見,餘建芳總是急匆匆,話都說不上一兩句,就匆匆而過。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坐到一起,萬麗就覺得有許多話想跟餘建芳說,雖然當年在婦聯,她們相處得並不好,但畢竟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矛盾,何況這些年也過去了,早就到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時候了,更何況,她們之間那點小疙瘩,實在是小兒科,又算得上什麼恩與仇呢。
但餘建芳仍然老樣子,無論大會小會,只要不是輪到她發言,她永遠是心無二用地認真做記錄。久而久之,她的記錄速度和水平甚至超過了速記員的記錄速度和水平,單位領導要回單位傳達,倘若記得不全,儘管找餘建芳要記錄,時間長了,甚至外單位的人也來找餘建芳借記錄。但這是一次機關的例會,沒有特別的新精神和重要內容,萬麗看身邊的餘建芳仍然“刷刷刷”地記著,一會兒就一頁紙,一會兒又一頁紙,萬麗忍不住說,餘科長,這些話,領導都講過無數遍了,張書記講過了李書記講,李市長講過了張市長講,恐怕你自己都能背出來了,你還記它幹什麼?餘建芳認真地搖頭,說,雖然是說過很多遍,但每一次說它的內涵是不一樣的。萬麗不解,說,為什麼,不還是那幾句話嗎?餘建芳說,現在的形勢發展變化這麼快,今天不是昨天,明天又不是今天,話是一樣的講,解釋起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萬麗說,就算如你所說,但這些問題,什麼政策啦,什麼方向啦,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餘建芳驚訝地看了萬麗一眼,說,怎麼會沒關係,我們如果不瞭解方向政策,我們怎麼工作呢?說過之後又趕緊埋頭記錄,因為和萬麗說話漏記了一句,她還回頭去問身後的同志,補記下來才安心。
萬麗實在無事可幹,另一邊坐著的是個不熟悉的人,也不便多搭話,無奈之下,就想,我倒要聽聽今天的報告和平時到底有什麼不同,為什麼自己總覺得是老一套,而餘建芳卻永遠都會有新鮮感呢。這一聽,萬麗竟漸漸地聽進去了,領導講的正是經濟成分的問題,怎麼就跟自己沒關係呢,她和陳佳,不正是在做這方面的調研嗎?
雲州的企業南州的路,這是在全國都出了名的成功典型,我們南州修路的經驗有千萬條
,但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依靠集體的力量,如果沒有集體的力量,我們的路是修不起來的,所以,雖然雲州的個體企業發展很紅火,佔了國民經濟相當大的成分,但我們南州有我們南州的特色,我們不能盲目搬照別人的經驗,從50年代開始,我們南州就是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靠集體經濟,到現在,也依然這樣,個體戶我們不是不要,但不是我們主要的方向,我們要加大力度,大力發展我們的國營和集體經濟,針對我們的幹部中一部分人的想法,我今天特意要提出來重申和強調的,就是我們當幹部的,基本的態度和立場,是不是和黨的方針政策相一致,是不是和市委的決策相符合,我們每一個人,都要自我檢查一下,核對一下,如果不相符合的,請同志立刻調整步伐,我們要同黨中央,同市委保持高度的一致,我們才是當之無愧的黨信得過的幹部。
不聽則罷,一聽,聽得萬麗差一點冒出一身冷汗來,一直到散會,還覺得背心後邊涼颼颼的。
散會出會場的時候,宣傳部的同志走在一堆,正好新上任不久的計部長也走過來,計部長和大家走到一起,邊走邊認人,認到萬麗的時候,計部長說,哦,是宣傳科的小萬啊,你們趙軍說你是機關第一才女呢,我們宣傳部不簡單哪,把機關第一才女弄進來了。萬麗臉有點紅,但心裡快活,趕緊說,要計部長多關心多指點呢。計部長就有意走慢一點,大家心中有數,都往前先走了,留下萬麗在計部長身邊,計部長說,小萬,我聽趙軍說,你們正在搞服裝城的經營模式調研,調研報告搞出來沒有?今天孫書記的報告重點就是談的這個問題,這說明你們宣傳科的同志相當有政治頭腦,也很敏感。萬麗正要彙報工作進展和自己以及陳佳的一些看法想法,計部長卻已經接下去說了,可別小看這個經營模式,看起來是個模式問題,但說到底,還是方向的問題,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