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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回家。一路上,還在順著剛才的思路往下想,設想著將來新月畢業了將如何如何。妻子說:“你還想把她送到外國去是怎麼著?”哼,韓子奇心說,你懂什麼?外語人才是國家的寶貝,會有出國留學或工作的機會,到那時候,新月將真正認識世界,瞭解她本不瞭解的一切……

白廣路車站到了,他下了車,卻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朝著十九路車站走去。他知道新月今天下午要回來,他希望早一點兒見到女兒,便在這兒等等她。

兩輛車過去了,沒有新月。他在風雪中毫不動搖地等著。終於,第五輛車車門一開,他看見了那張梨花似的笑臉,驚喜地朝著他喊:“爸爸!”

他迎上前去。

“爸爸,您等我半天了吧?”新月拍打著老父親肩上的積雪。

韓子奇只是慈祥地笑笑。做父親的心是用語言難以表達的,無論是哪國語言。

新月攙著爸爸的胳膊,父女兩人踏著滿街的凌瓊碎玉,攜著一股春風,朝家裡走去。

西廂房溫暖如春,正等著新月回來。

姑媽趕在新月到家之前,就把西廂房裡的爐子點上了。新月不在家的時候,這屋不住人,空著,自然是不用生火,但她還是每天照舊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欄杆和梳妝檯、桌子、椅子以及那鑲著照片的小鏡框,都擦得乾乾淨淨。她好像根本不承認新月已經走了,在她的心目中,新月永遠是這個家庭中最重要的成員,她的感情寄託。她在收拾西廂房的時候,就覺得新月伴隨在她的身邊。她擔心久居學校會沖淡新月對家庭的感情,盡一切力量牽住新月的心,她要讓新月每次回家都感到溫暖。

父女倆一進門,姑媽就慌著拿掃炕笤帚掃新月身上的雪,一邊興奮地叨嘮著:“得!平平安安地回來就得啦!瞧這雪……”

“當然是平平安安嘍!一場雪怕什麼?還有老爸爸保護著我呢!”

新月嬉笑著往裡院走,先到上房跟媽媽打個招呼:“媽,我回來了!”

韓太太正在喝茶,沒理睬和女兒一起進來的韓子奇,笑盈盈地看了新月一眼:“嗯。待會兒淑彥還來找你玩兒呢!”

“我知道,我們倆在信上說好了的!”

“那就等她來了,一塊兒吃晚飯!”

新月就回西廂房去,脫掉外邊的衣裳,換鞋。

回到自己的房間,新月像闊別已久似的感到親切。“開我東閥門,坐我西閣床”,一切都是原來的祥子,彷彿她不曾離去。這意味著自己在家裡有一個牢牢的位置,任何人也不可爭奪,不可替代。青春期的少女是極為敏感的,哪怕一張紙片被別人挪動了,也會引起一種不穩定感。

陳淑彥果然一下班就冒著雪來了,韓太太心疼地說:“瞧這孩子凍的!快暖和暖和,換上新月的鞋!”

陳淑彥和韓伯伯、韓伯母說了會兒話,無非是說虧得兩位老人家幫了她的大忙,上班的地兒這麼好,離家又近,等等,都是重複過好幾遍的。韓子奇連說:“我也只是墊了一句話兒,這麼點事兒,不必老是客氣!”韓太太則是愛聽的,拉著陳淑彥凍得冰冷的手說:“我呀,就是愛心疼人!別說上輩子的交情,就說你和新月,還不跟親姐兒們似的?哪兒能眼瞅著你在難處不管呢?……”

一團和氣,皆大歡喜。新月讓陳淑彥換鞋,陳淑彥就跟著她進了西廂房。

她們兩人並排坐在床沿上,都迫不及待地各自敘說著新鮮的感受和見聞。新月說楚老師的教學如何嚴格,謝秋思怎麼“摳門兒”,還有羅秀竹的“誰又偷獵肉”;陳淑彥則急著要描述外國人在文物商店買東西怎麼愣頭愣腦地不會挑選,怎麼說夾生的中國話,以及她有幸見到了文物商店的常客、精通字畫古董的市委書記鄧拓,等等。看來,高考落榜在她心中留下的陰影已經逐漸淡化了,新的生活圖景填補了那個缺憾,人生向她開啟了另一扇通往未來的大門,由於生活清苦和感情壓抑而黯淡的臉上出現了過去難得一見的光彩。

新月為她高興:“你得把咱們在高中學的英語再撿起來,有外賓來的時候……”

“不行啊,我那會兒沒正經學!”

“沒關係,我‘輔導’你嘛!真沒想到,你倒比我先用上了!”

老姑媽在廚房裡又開始了士氣高昂的孤軍奮戰。新月還沒到家,她就買好了瘦牛肉,剔去筋頭馬腦兒,用快刀剁得細細的,撒上蔥末兒、薑末兒,拌好餡兒,擱在那兒“醒”著。這會兒,又忙著揉麵,揪劑兒,擀皮兒。一手捏著面劑兒,一手搓擀麵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