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那是一個橢圓形的洞|穴,底部平整,頂如穹廬,幽暗而陰冷。這是新月永久的臥室、永久的床鋪、永久的家!
他跪在坑底,膝行著進入“拉赫”。他從未到過這種地方,卻又覺得似曾相識,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四近無生人氣,心裡空空洞洞。”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摩著穹頂,撫摩著三面牆壁,撫摩著地面,冰冷的,凍土是冰冷的。新月將躺在這個冰冷的世界!
他用手掌抹平穹頂和三面牆壁,把那些坑坑窪窪都抹平;他仔細地撫摩著地面,把土塊和石子都撿走,把碎土鋪平,按實,不能有任何一點兒坎坷影響新月的安息!
淚水灑在黃土上,他不能自持,倒了下來,躺在新月將長眠的地方,沒有力氣再起來了,不願意離開這裡了!
劇痛撕裂了天星的心!他強迫著自己把楚雁潮拉起來:“好了……讓新月……入土吧!”
地面上,“埋體匣子”開啟了,穆斯林們抬出了新月的遺體,緩緩地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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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雁潮和天星一起站起來,伸出手臂,迎接她,托住她,新月在他們手中緩緩地飄落……
他們跪在坑底,託著新月,送往“拉赫”。
楚雁潮的手臂劇烈地顫抖,凝望著將要離別的新月,淚如雨下,灑在潔白的“臥單”上,灑在褐黃的泥土上。在這最後的時刻,他不肯放開新月了!
“放開她吧,楚老師!”悲痛欲絕的天星純粹憑著意志這樣忍心勸著他、求著他,兩雙手輕輕地把新月送進洞口。
楚雁潮向洞口撲去,匍匐在新月的身旁!
“新月,新月……”陳淑彥輕聲呼喚著,抽泣著,癱倒在墓|穴旁邊的地上,“你活得值啊!……”
穆斯林們肅然跪在墓|穴前,默默地為新月祈禱;美香燃起來,神聖的經聲在墓地迴盪:一切讚頌,全歸真主,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報應日的主。我們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導我們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誤者的路……
天星跪在妹妹的身旁,為她解開“臥單”,露出她的臉。
新月安臥在“拉赫”裡,頭向正北,臉朝西方;她閉著眼睛,垂著長長的睫毛,玉潔的面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她的頸下枕著麝香,清香在“拉赫”裡飄散……
楚雁潮痴痴地凝望著新月……
他看見新月走進燕園,穿著白色的襯衫,藍色的長褲,手裡提著沉重的皮箱和網袋……
他看見在未名湖畔迷路的新月,正驚喜地朝他跑來……
他看見在紅楓掩映的湖心小島上,新月朝他驀然回首……
他看見了那鎖住新月的病床,聽見了那刻骨銘心的話語:“老師,我們之間是……愛情嗎?”
“告訴你,新月!幾乎可以這樣說,自從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在悄悄地愛著你!”
“啊,那是命運,讓您等著我,讓我遇到您!”
“我們付出了愛,也得到了愛,愛得深沉,愛得強烈,愛得長久……”
“正因為愛得太深,才惟恐它不能長久,總有一天我會把您丟下……”
“任何時候我都不會丟下你,兩個生命合在一起該有多大的力量?我扶著你、揹著你、拖著你,也要向前走,走出‘阿拉斯加’,我們就有美好的明天!”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已經可以死而無憾!”
“楚老師,不要為我悲傷,您對我說過:自知是一種幸運,現在我終於自知了,也算是一個幸運的人了。感謝您過去所給予我的全部關懷,但願我今後不再打擾您了!”
他似乎也看見了新月在最後的時刻嘴唇艱難地嚅動,聽見了她痛苦的呼喚:“楚……”
“新月!我在這兒呢,在你身邊!”他痴痴地回答,凝望著新月的遺體。
新月再也沒有任何回應。她靜靜地躺在這最後的歸宿,低垂的眼瞼彷彿還在苦思,緊閉的嘴唇似乎蘊含著萬語千言。誰也不知道她的靈魂在想什麼,要說什麼。她的臉朝向西方,她的主宰、她的祖先召喚著她,告別塵世的一切,到該去的地方去……
時間太久了,“拉赫”該封閉了!
“楚老師,跟她……告別吧!”天星痛哭著拉開這個痴情的人。
他沒有向她告別。他們永無別日!
他默默地拿起封閉洞口的土磚,和天星一起,一塊一塊地壘起來,那是用血肉壘成的,是用淚水粘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