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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訂友好條約,並且答應迫使所有的西方利益集團離開中國,把西方的商業權利和租界地轉讓給日本。日本的外務當局倒是欣然同意,但是遭到日本‘皇軍’的拒絕,他們的胃口是以武力征服整個中國!現在,就連那些寧願忍受獨裁統治的中國人,也感到恐慌了!”

韓子奇默默無語。沙蒙·亨特說的這一切,正好切中他的心事,他這個向來不問政治的人,卻無法擺脫政治的困擾,近幾個月來,越來越不能安寧地潛心於他的買賣和收藏了。

“現在,許多西方人士都打算撤離這個是非之地。”沙蒙·亨特繼續說,“我這次回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來了,也許我們之間的貿易很難繼續了呢,韓先生!”

韓子奇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這不是您、我所能夠掌握的,只好聽之任之。我們的命運掌握在……”

“不,韓先生,”沙蒙·亨特說,“您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呢?”

“這……怎麼可能?”韓子奇輕輕地搖了搖頭。他本不是一個聽天由命的人,十幾年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和命運搏鬥,忍受了艱難困苦,終於擊敗了強大的對手,得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自己主宰了自己。但是,他現在面臨的威脅不是一個小小的蒲緩昌,而是整個北平、整個中國發發可危,在“莫談國事”的年代,他作為商人、匹夫,又有什麼能力和命運抗爭呢?

“韓先生沒有想到《孫子兵法》上說的‘三十六計,走為上’嗎?”沙蒙·亨特眨著藍眼睛。這個精明的英國人引證起中國的經典,簡直如數家珍。

“走?我不能像您那樣一走了之!我是中國人,往哪兒走?”韓子奇眼前一片茫然。

“和我一起到英國去,繼續您的事業!”沙蒙·亨特伸開兩手比劃著,“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又……”他一時忘記了下面的詞兒該怎麼說。

“又一村!”韓子奇苦笑著說,“這‘又一村’恐怕我去不得!我這兒有商店,有家,有老婆孩子……”

沙蒙·亨特不以為然:“不,對一個商人來說,最重要的是有資本!只要有資本,一切都會有的!您可以把夫人和令郎帶走,把家搬走嘛,英倫三島的二十四點四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難道沒有您立足的地方?”

“哦,我從來……沒這麼想過,”韓子奇覺得沙蒙·亨特向他描述的景象只不過是海外奇談,根本不可行,“我離不開這塊地方,您知道,奇珍齋能有今天,是多麼不容易,這裡面有我們兩代人的心血——也是祖輩的心願!剛剛有了點兒起色,我怎麼能毀了它?還有這所宅子,我對它的感情,別人也許無法理解,我離不開它!”

沙蒙·亨特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中國人的鄉土觀念太重了,太戀家了!豈不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貴國政府面對日本的蠶食,步步退讓,今天的東三省和察哈爾、河北,恐怕就是明天的北平!請問:又有誰會想到北平有一個奇珍齋和‘博雅’宅面手下留情呢?一旦戰火燒到北平,您的心血結晶也就難免玉石俱焚!”

韓子奇打了個寒戰,痛苦地閉上眼睛,手指掐著眉心,彷彿已經看到了那不可避免的悽慘景象!

“您大概還不知道吧?”沙蒙·亨特低聲說,“故宮博物院的珍寶,已經秘密地運走了二十四萬件,整整裝了六列火車!”

“唔?運到哪兒去?”

“上海。為防不測,現在存在英、法租界裡,這是我的朋友透露的可靠訊息!根據戰局的發展,這批東西可能還要轉移。看來,貴國政府已經對北平不抱希望了,那麼,您呢?韓先生,現在看來,您去年的‘覽玉盛會’很不是時機啊!您把自己的收藏公之於眾,已經盡人皆知,一旦局勢有變,您連轉移都來不及,恐怕就難以保住了!”

韓子奇愣住了。賞玉的內行,政治的外行,他辦了一件多麼糊塗的事!去年躊躇滿志的“覽王盛會”,贏得了“玉王”的美稱,卻把自己推向了絕境!“亨特先生,我該怎麼辦呢?”

“防患於未然,轉移!”沙蒙·亨特說,“如果您信得過我,我願意為朋友效勞!北京飯店就有英國的通濟隆旅行社的辦事機構,車票、船票、客運、貨運都可以委託他們辦理,您和我一起走,會方便得多!您要是覺得合適,我就等一等您……”

“唔……”韓子奇動心了,“謝謝您的友誼,亨特先生,請讓我再想一想,對我來說,這件事畢竟太大了。”

沙蒙·亨特起身告辭,又叮囑說:“我不能等您太久,要早下決心啊,老朋友!不要忘了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