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兒,趕明兒你出了門子,才該你‘回門’呢!”
新月臉一紅,低下了頭。
韓子奇畢竟是個男人,他沒有留意妻子的話傷了女兒的心,也沒意識到女兒心中想些什麼,就說:“好吧,好吧,兩人快去吧!淑彥哪,見了你的父母,替我問候!”
“哎。”陳淑彥答應著,不無遺憾地看了新月一眼,就隨著她的兄弟,偕同她的丈夫,帶了“回門禮”往外走。天星穿著那一身不大自然的中山裝,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低著頭,手裡提著禮盒出門去,那倒掛在手裡的兩隻活雞,掙扎著,撲稜著翅膀。
一家人把他們送出大門外,看著他們走遠了,才慢慢地回到院子裡來。韓子奇回書房去拿他的手提包,他也該上班去了,那提包裡,韓太太裝了好些喜糖,讓他分贈給特藝公司的同事。
送走了新人,韓太太滿心歡喜地回到喜棚下,像還沒有過完癮似的坐在那兒,端起兒媳婦給她沏的那碗蓋碗茶,拈起蓋兒,拂了拂茶葉,香香地抿了一口,透透地舒了一口氣:“託靠主!這樁喜事兒總算辦得圓圓滿滿,我這心事就全沒了!”
說的人也許無意,聽的人卻有心。新月沿著廊子慢慢走回西廂房,看見媽媽那心滿意足的神情,聽見媽媽那脫口而出的話語,心裡一動,不禁想到了自己:她在哥哥、嫂子的這場準備了數月之久的大喜事兒中,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呢?是跟著“湊熱鬧”的局外人嗎?現在,喜事兒辦完了,她在媽媽的心中,還佔據什麼位置呢?
默默地回到西廂房,和衣躺在床上。她累了,困了。昨天的奔忙,昨夜的失眠,現在才突然感到了疲乏。她什麼也不想了,昏昏睡去。
在夢中,她看到了燕園,二十七齋、備齋、未名湖,那裡才是她的世界。她看到了她的同學、她的老師……
不知在什麼時候,姑媽把她叫醒了。醒來使她感到空落,感到孤寂。
“新月,該吃飯了咳!”
“姑媽,我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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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兒的藥吃了沒?”
“哦,還沒……”
“瞧瞧,沒有淑彥提醒,你把自個兒的事兒都忘了。”姑媽嘮叨著,伸過手,撫著她的臉,“喲,你怎麼這麼燙啊?著涼了?”
“我……不知道……”新月懶懶地翻個身,又接著睡了。
姑媽風風火火地就往上房跑,“新月她媽!你去瞧瞧,這孩子腦門燙人,是不是……?”
“嗯?”韓太太正靠在太師椅上打盹兒,打著哈欠站起來,跟著姑媽往外走,“瞧瞧,我怎麼連一天的踏實都沒有哇?甭著急,不礙事的,頭疼腦熱的,誰也免不了!”
可是,她哪裡知道,對於一個患有風溼性心臟病的人來說,“頭疼腦熱”將意味著什麼!
一對兒“回門”歸來的新婚夫婦一前一後走在街上。所謂“回門”,便是古人所說的“歸寧”、“省親”,用最通俗的說法,就是“回孃家”。這種禮儀,可以搞得極為隆重、繁複,花上五天、十天工夫的都有,但也可以搞得簡便之極,僅到孃家吃一頓飯便可當天返回。陳淑彥的孃家便取了這最簡便的形式。吃過了午飯,天星說:“走吧!”陳淑彥便告辭了父母兄弟,隨著丈夫回婆家去。
天星走在前面,低著頭,也不說話。陳淑彥跟在後面,兩人拉開了兩三步的距離。如果是不認識的人看見他們,恐怕想不到這二位已經在昨天動用了那麼多人馬、以那麼大的聲勢辦完了喜事兒,還以為他們是剛剛經人介紹、頭一回兒見面兒的“物件”呢,你瞅,兩人走在當街還不好意思說話兒呢。
陳淑彥一邊走著,一邊回味著昨天盛大的婚禮和洞房花燭夜,像夢一樣來臨,也像夢一樣過去了。她的父母、兄弟,她的親戚、鄰居,對她的婚事都是極為滿意的,那麼,她也就應該滿意了,一輩子的大事兒,圓滿地交待過去了,以她的“條件”,能嫁到這樣的人家,受到這樣的歡迎,應該“受寵若驚”了。但是,她又有些糊塗。她在尋找過去的夢,經過了昨天的“熱鬧”之後,她過去在夢中期待的東西,似乎已經得到了,又似乎還沒有到來。那是什麼?她說不清。她想起在那個月色朦朧的夜晚,新月躺在她的身邊,輕輕地給她背誦拜倫的詩,像夜風拂著她的面頰,像清泉流過她的心扉。在大海環抱的、隔絕塵世的一個美麗的小島上,兩個深深相愛的年輕人,每人都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對方的心,兩雙貯滿深情的眼睛,閃著寶石般的光輝……啊,那就是愛情,純如水明如月深如大海堅如磐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