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們有這麼相識的眼睛、這麼相識的嘴唇、這麼相識的眉和額頭。
我盯著遠處坐在工地的休息棚中抽菸的男人,輕輕說: “他是我爸爸……”
“是嗎?多有意思,你的親父,我的後父。” 他撫摸我的後背,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認識他以來一切的一切在腦中走馬燈似的回放。
他莫名其妙進入我的世界,莫名其妙送我黑暗的魔法。
為什麼忘記,童話故事中,接受黑暗魔法的人總是要付出不能承擔的代價?
我以為我已經付出代價,在那個交出自己的夜晚,他一直對我說我很抱歉。
今日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我看著他從天堂摔下來,但是不夠。我還要繼續看,繼續看著有人摔下來,象我母親一樣摔下來。” 他挑起我的下巴,這麼陌生的眼光,我從沒有見過。
他問: “穗揚,告訴我,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多久以前,我曾經回答過這個問題,我晃晃頭,試圖記起來。
“穗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想看我發狂,看我哭泣,平日我樂於演戲。
可惜今天沒有心情。
我安靜望著他。
我說: “徐陽文,你是徐陽文。”
他有那麼一點點詫異。
好可笑,相識這麼久,居然還會被我奇怪的反應唬到。
我朝他溫柔地笑笑,開啟車門走了出去。
難道李穗揚真的會死心塌地愛一個人,真的會全心全意相信一個人,真的會一步一步毫不顧慮地踏上別人為他搭建的登上天堂的梯子?
我慢慢走到那個人的面前。在他愕然抬頭望向我前,舉手擦乾臉上的淚水。
“爸爸。” 我平靜地喊了一聲。
這麼相似的臉,怎麼都不會是冒認的。雖然在我十二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消失在我的世界。
“穗揚……”
不錯,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欣慰一笑。
“穗揚,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微笑,看看天。
多美的雲,多柔的風。
“我剛剛……從天堂跌下來……”
第三章
我微笑,看看天。
多美的雲,多柔的風。
“我剛剛……從天堂跌下來……”
我望著父親,對自己的平淡覺得不可思議。
他窮困,我倒黴。真是窮人對窮人,父子面無父子情。
我象陌生人一樣對他說了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就走。
他沒有喚住我,我十二歲的時候,他就在離婚書上寫得明白………子女歸女方撫養,男方不付撫養費,一切法律關係完全解除。
幸虧他沒有喚我,否則只怕我會轉身撲到他滿是泥土的懷裡,哭個痛快。
徐陽文的車還停在那裡。他必定看我徐徐遠去。
從高處墜下,應該有一段時間停留半空,那想必是自由無比、此生難遇的享受。可惜穗揚福薄,只被徐陽文在身後輕輕一推,還不曾停在空中半秒,便已紮紮實實摔個粉身碎骨。
確實已經粉身碎骨。
姑且不論我可笑的心,那實在不足道哉。
魔法已經失靈。
工作沒了,一紙公文便了結我在公司的赫赫輝煌。
我心血來潮開在鬧市、極少看顧的畫廊被鋪主催繳租金,裡面昂貴的存貨早被徐陽文一個電話,以一元一幅的價格賣個精光。接到通知匆匆趕到的我,看見門口擠滿了因為買不到便宜畫而哭喪著臉的客人,好大一個臨時紙牌掛在牆上…跳樓大甩賣。
果然是“跳樓”甩賣。
現在才發現,平日所用的錢都從徐陽文戶口直取,如今自然是分文都取不到了。
他早有預謀,看似隨意的一切,自有不傳之秘。佩服。
不出三日,家裡眾人似乎都聞到味道,電話紛紛而至,我對電話逐一說: “請某時某時至我家,我詳細回答。”
如此戲言,居然都被當真,成就我某日被眾人逮住的契機。
那日我正看手上的單據,忽然發現買下別墅也並非好事,這東西的每月管理費,足可以用去我抽屜裡少得可憐的現款。
就在這個時候,我被母親叫下樓。
樓下好多人,不知道從哪裡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