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在扮演上位者時的威嚴和居高臨下的苛刻,聶家家主聶寅之,也只是一個會在新年第一天的深夜裡,坐在某個城堡的書房裡,安靜地看一本書的男人。我其實,並沒有那麼怕聶寅之。至少沒有像怕趙易那樣。聶家人大都氣質溫和,是豪富之家經過幾代人積澱下來的從容,不會太咄咄逼人。要是站在這裡的人是趙易的話,我一定第一時間關上門離開。聶寅之轉過身,發現了我。&ldo;是你?&rdo;他甚至還像一個長輩一樣溫和地笑了笑:&ldo;肖林?&rdo;&ldo;新年好,聶先生。&rdo;我舉著燭臺,侷促地把踩在地毯上的赤腳往後縮了縮,低眉垂眼和他解釋:&ldo;我聽見書房有聲音,所以過來看看……&rdo;聶寅之寬容地朝我微笑。&ldo;那,我回去睡覺了。&rdo;我想溜之大吉。&ldo;肖林。&rdo;聶大boss語氣溫和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老實地站在原地。&ldo;要是不太困,就和我聊聊吧。&rdo;-我把燭臺放在了門邊的高几上。書房裡的白色羊毛地毯無比柔軟,踩下去的時候像要陷進去一樣,茶也溫暖,沙發也舒適,我卻惶恐得如坐針氈。聶寅之坐在我對面,聶家人特有的清俊五官,只要放下了姿態,還是能讓人有種被親切對待的感覺。&ldo;聶先生什麼時候到的?&rdo;我只想快點開始這段對話,也能快點結束這段對話。&ldo;剛到不久。&rdo;聶寅之把茶杯放在桌上,聞這香味,像是一葉一心的碧螺春,看來是管家接待的:&ldo;小遙在睡覺?&rdo;&ldo;嗯,他喝了一點酒,睡得有點沉。&rdo;既然塗遙都敢拿聶寅之對他的支援來威脅我,我也不怕暴露我們睡在一個房間的事:&ldo;要不要我去叫醒他?&rdo;&ldo;不用了,讓他睡吧。&rdo;聶寅之儼然慈愛長輩:&ldo;小遙這半年來變化很大,懂事多了,又拿了金熊獎,你功勞最多。&rdo;&ldo;聶先生過獎了。&rdo;我不敢領功:&ldo;塗遙本來就很聰明,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只是碰巧在他旁邊而已。&rdo;&ldo;他還是喜歡演藝圈,你知道的,&rdo;聶寅之聲音還是很平靜:&ldo;就像他媽媽。&rdo;我背上的寒毛都快豎起來了。什麼叫伴君如伴虎。聶寅之提起塗嬌嬌,我卻未必敢跟他聊,那是他心口的硃砂痣夢裡的白月光,我萬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後果只怕會被扔去喂老虎。但是不聊也不行,大boss都開口了,我總不能裝聾作啞。&ldo;嗯,他和我說過,&rdo;我斟酌著詞句:&ldo;他母親對他影響很大。&rdo;聶寅之笑了起來。他這一笑,我整個人血液都快凍住了。我雖然看不太懂他們聶家人這種百轉千回的說話藝術,但是對於危險的直覺,卻無比敏銳。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門口:&ldo;其實當年在這城堡裡的一些事,我也知道。&rdo;他說的,應該是塗遙當年被塗嬌嬌虐待的事,畢竟那間小黑屋一直毫不掩飾地擺在這裡,以他老人家這種動不動就半夜出現在這城堡裡的尿性,怎麼可能不知道塗遙小時候被塗嬌嬌關小黑屋裡,說不定塗遙當年在小黑屋子裡哭的時候,他還從門外路過。他知道,但是他沒有出手阻止!他是和塗嬌嬌一樣深恨著塗遙的父親?還是壓根像所有迷戀一個女人的男人一樣,不問對錯,不問是非,連最基本的人性都罔顧!無條件地支援塗嬌嬌的所有做法。無論她庸俗,虛榮,愚蠢,抑或是殘忍地虐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孩!我覺得徹骨的冷,手卻控制不住地在發抖。我不知道,他怎麼還有臉叫塗遙&ldo;小遙&rdo;,扮成一副最慈愛的長輩的樣子。就因為那個瘋女人已經死了,埋進了土裡,爛成了骨灰。所以他的眼睛終於看見了和塗嬌嬌長得如此相像的塗遙,然後把自己滿腔的&ldo;深情&rdo;移到塗遙身上,理直氣壯地跳出來扮一個寵愛他的長輩?我從來沒有這樣佩服過塗遙,他既然記得童年時候他母親對他做過的事,就應該記得這個所謂的&ldo;聶叔&rdo;是怎麼默許甚至支援了那個瘋女人的作為。但是,他竟然能做到,在長大之後,裝作毫無芥蒂地接受這個&ldo;聶叔&rdo;的幫助,在他面前扮成最張揚最毫無心機的少年,&ldo;盡情&rdo;地享受他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