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留影,一家人喜笑顏開其樂融融,背面還有秦來福題的一行字:1946年冬,攜妻、子游湖,友白英作陪,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司藤當時的評論是:你太爺爺這字,真是狀如雞爪,形如鬼爬。
還有那幅畫,畫的是西湖雷峰塔冬景,四圍光光禿禿,一徑河岸將畫面一分為二,上頭是孤零零佇立的雷峰塔,下頭是如出一轍的雷峰塔倒影,邊上還提了一行字。
白雪茫茫,殘影慌慌。
夕陽照水,骨浮峰上。
畫的下方又有一行小字:1946年冬,攜妻、子游湖,戲作。
那時不明所以,現在才發現,這個“骨”字,大有深意。
那時他們還納悶,遊湖盡興,必然心情大好,為什麼配了這麼幾句喪氣話?後來司藤說,那幾句話的箇中情愫,出自女子,所以,這幾行字其實是白英口授,秦來福執筆?
司藤有些感喟:“同樣是遊湖,雙方的心情大不一樣。秦來福得了白英交託的麟兒,自此有後,喜的全家同行,至於白英……她是為自己選埋骨地去的。”
秦放忍不住開口:“白英知道自己要死,也知道最後對付她的是丘山,丘山只怕會把她挫骨揚灰,選埋骨地不是多此一舉嗎?除非……”
除非她知道,丘山沒法銷燬她的屍骨。
司藤接下來的話印證了這一點:“想殺妖,放幹血是第一步,接著可以作法銷骨。可是當時,第一是,我那一半的妖骨已經被分走,第二是,因為有了那個偷樑換柱攜有妖血的嬰孩,丘山即便是把白英的屍骨烘烤成幹,也稱不上是放幹血,所以,白英一早就知道,她的骨頭一定毀不掉,只需要設法從丘山那裡奪回來……或者偷回來,都可以。”
秦放的後背忽然湧上涼意:“你的意思是,那一晚的空難,白英妖骨的意外丟失,其實是……人為的?”
“你以為呢?白英對秦來福這麼好,先以華美紡織廠的名義清了他的賬款,後來又給秦來福白白送了個兒子,索要的回報,只是未來去囊謙磕個頭?”
司藤一字一頓:“如果賈家是在守我的屍,那麼秦家就是在守白英的屍!”
“我猜想,遊湖之後,白英跟秦來福私下有過約談,她不會告訴秦來福任何秘密,也不允許他問,只讓他照做,而秦來福本身人品不錯,仗義守信,又受了白英那麼多恩惠,必然士為知己。”
“白英要秦來福做的是,就是不能打草驚蛇,要從丘山手中,暗地裡設法拿回妖骨,然後按照她指定的地點安葬。所以那四句詩,不是什麼冬日遊湖有感,也不是無病呻吟的傷春悲秋,那是白英想告訴我的……埋骨地。”
秦放的腦袋嗡嗡的,他以為自己會感覺混亂和糊塗,沒想到的是,居然前所未有的清晰。
***
遊湖之後,大限將近,或者是白英覺得應該大限將近,丘山究竟是一路追蹤而來還是她自己故意放出了風聲引他而至已經不可知,總之,後來一切行進成了蒼鴻觀主所看到的那場鎮殺。
白英產子,妖力盡喪,丘山再無忌憚,為了從旁有個佐證,他拉上了當時武當山的李正元,還有黃家門的黃玉。
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向左近打聽了一下情形,產婆還有臨近的人都一口咬定:“哦,那個女的啊,挺著個大肚子一個人來這,住在離我們大老遠的村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男人趕出門的,前一陣子剛剛生下娃兒,可憐的咧,也沒人照顧,下地都難,要不是村裡好心的婆子偶爾幫襯,這月子坐不好,死了也是有的。”
丘山放心了。
他們先在孤屋外圍設符障,確保不會逃跑,然後選在入夜夜深人靜的時辰,破門而入。
那個虛弱的“司藤”,顫抖著撐起手臂從床上爬起來,臉色蒼白的咳嗽,眼神中盡是驚恐,抖抖縮縮地抱起了身邊百子千孫襖包著的孩子。
……
這場鎮殺,實力懸殊的沒有任何懸念,丘山面色冰冷地一次次念出符咒,這場由於自己的私慾造就的錯,就此終止吧。
他看著她吃力地撐著手臂爬過符火,聽到火頭把皮肉燒的茲茲作響的聲音,看著她從蒼鴻手中拽過那個襁褓,然後喉嚨裡發出野獸受傷也似的聲音。
原來那個嬰孩被悶死了,這樣也好,省得他出手了。
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她癲狂一樣的大笑,說:“我會回來的。”
誰都沒有留意她的眼底,除了刻意的怨毒和悲痛之外,有著突然掠過的得意和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