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背影,徐階面容冷肅,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哪一句;‘權臣都是逼出來的!’,並不是當婊子立牌坊,而是一種無奈的心路……
那廂間,馮保回到值房,把門關好,喜滋滋的清點手裡的票子,好傢伙,一個問題二百兩,足足六百兩銀子,徐閣老三年的俸祿,真是大手筆啊!
雖然馮保這個太監很另類,並不愛錢財這種阿堵物,但是能拿到當朝宰相給的賄賂,實在讓他深感榮幸。並準備收藏起來,將來老了也好有個炫耀。想到這,他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可惜咱還是騙了您老,這也是沒辦法的,誰讓咱得聽皇上的呢?
滕祥用鮮血換來的教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何況今天皇帝是那樣的生氣……馮保還從沒見過,好脾氣的隆慶皇帝發那麼大火呢。
在聽說王廷相自縊後,隆慶先是錯愕,然後越來越生氣,到最後竟怒不可遏了,撈起什麼來砸什麼,把機子上的瓶瓶罐罐全都砸了個粉碎,才不那麼生氣。但嘴裡仍然碎碎念道:“太目中無人了,太不要臉了,這就是你的一查到底嗎?把朕當成什麼了?秦二世還是漢獻帝?太喪心病狂了!”
好在陳宏已經提前一步,將所有現在人等,驅逐出西暖閣,才沒有讓這些瘋話流出去。
好說歹說,陳宏終於把皇帝勸下了;但當皇帝想接見徐階時,陳宏卻又似乎不經意的攔住了……
經過這麼多風雨,馮保已經成熟多了,就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除非皇帝讓他幹什麼,否則一句話也不多嘴,一件事也不多幹,更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第八二二章 絕殺(中)
北梅衚衕,天官府,後書房,大明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楊博,正站在書案前揮毫潑墨。
在常人的想象中,這位戎馬一生的老邊帥,寫起字來應該銀鉤鐵劃、力透紙背。其實不然,他的字極為工整,間架結構、一筆一劃,都十分講究章法,給人一種含而不露、細膩嚴謹的感覺。
當然,這也跟他此刻所寫的內容有關:
‘煮飯何如煮粥強,好同兒女細商量。
一升可作三升用,兩日堪為六日糧。
有客只須添水火,無錢不必問羹湯。
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長。’
“好,好!”待其寫完最後一捺,邊上靜靜圍觀的幾個人,便一同叫起好來:“字好、詩也好……”
楊博擱下筆,將那副字審視一遍,用他那帶著山西味的官話道:“幾句順口溜,好個球球。”把邊上人一下就弄訕訕了。
“給外面送去吧。”楊博淡淡道:“告訴他們印得用心些,不必計較本錢,若是能讓老夫滿意,會買五百本《百粥譜》送人。”
那兩個幕僚忙著把字收起來,拿去前面交差去了。
這時屋裡只剩下三個人,除了楊博外,一個是他的三子楊牧,另一個是他親家外甥,新任吏部右侍郎張四維。全是一家人,氣氛自然要比方才親切許多,有著標準世家公子儀表的張四維笑道:“想不到幾年不見,舅舅竟做起學問來,要出書了。”
“要是食譜也算學問的……”楊牧字牧之,與張四維自小交好,一面給父親收拾攤子,一面笑道:“所謂《百粥譜》,聽著像是個文集,其實是我爹多年蒐集的粥方,也要合輯出版,以解名下沒有著述之苦。”
“大膽,連你爹也敢調笑,看我不掀了你的皮!”楊博佯怒,但看著這兩人都是三十多歲四十不到,鮮花著錦般的年紀,一邊洗手一邊不由感慨道:“你們年輕人,正是吃全羊、喝烈酒的時候,還體會不到吃粥是福,乃人生第一哲理。”說著對張四維道:“近些年老夫多方搜求,寫成一札《百粥譜》,專道不同配方之粥療治不同之時症。方才這首《煮粥詩》,便是老夫為此其寫得序詩。這裡有一套手抄的,你拿回去送給你父親,他一定喜歡。”
張四維正色道謝:“莫道淡薄滋味少。淡薄之中滋味長。僅這一句,家嚴就會很喜歡的。”
“是啊,烈火烹油雖然熱烈,但必不長久啊……”這時楊博洗完手,楊牧也收拾完書桌,三人便移步到內室吃茶。楊博端起茶盞,輕呷一口道:“如果可能的話,老夫倒是願意一直這樣平平淡淡下去……”說著輕嘆一聲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還不是棋盤衚衕那位,”楊牧有些不忿道:“既想吃羊肉,又不想沾身騷……明明是他把一局布成這樣,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候,他卻抽身去徽州送葬,真是……讓人無語。”自己說著就服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