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倫想不到,這堂上的傢伙,竟然如此威風凜凜。知道碰上了硬茬子,哪敢再作對?只得乖乖收了聲。
“萬倫,本官問你。”海瑞開始發問道:“你原先的官職是什麼?”
“都察院僉都御史。”
“有何差遣?”
“奉院命抄沒嚴世蕃及其一黨家產。”
“此案已經過去數年,”海瑞問道:“為何至今還未交差?”
“因為嚴世蕃從充軍到抄家,中間隔了數年,這段時間裡,他和他的黨羽,將各自的財產都轉移得七七八八,因此追贓十分困難。”萬倫答著話,心下唏噓不已,他本是高踞堂上,審問犯人的欽差御史,卻因為一時鬼迷心竅、一步錯步步錯,不僅葬送了前程,連身家性命也要不保。真是悔不當初啊……
“嚴世蕃還有在山東的黨羽?”海瑞沉聲問道。
“沒有。”萬倫搖頭道。
“那你怎會出現在山東?”
“因為院裡通知我,說胡宗憲會被押赴京城。”萬倫道:“要我在山東境內等候,提前審問出口供。”
“都察院那麼多御史,為什麼單單會找你?”海瑞追問道。
“因為胡宗憲偽造聖旨的證據,是我找出來的……”萬倫答道:“院裡說,把這個功勞讓給我。”
“你口口聲聲說院裡。”海瑞又道:“到底是院裡下的正式公文,還是哪位大人給你寫的信。”
“是總憲大人下的飭令。”萬倫道。
“那公文何在?”海瑞盯著他問道。
“這個……”萬倫搖頭道:“據鎮撫司的人說,被我的隨從燒了……”
海瑞看向陸綸,後者點點頭道:“去執行任務的人說,去他房間搜查的時候,他的隨從已經把一些東西放在火盆中燒燬了,什麼都沒救出來。”
“這必定是你提前吩咐的吧?”海瑞又望向萬倫道:“需要傳喚你的隨從嗎?”
“不需要……”萬倫活動一下,被枷板壓得生疼的脖頸道:“是我讓他們銷燬的。”
“這就不可思議了。”海瑞沉聲道:“你常年審案,不可能不知道,那是讓你減輕罪責的救命稻草,就算不提前藏好,也不可能燒掉啊。”他緊緊盯著萬倫,一字一句道:“燒掉了,你可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全責了!”
“……”萬倫垂下眼瞼道:“我當時讓僕人,遇到突發狀況時,便將重要文移銷燬,是因為不想讓這些東西,淪為攻擊總憲大人的工具。不信你們可以請問總憲大人,他會為我證明,確實有那樣一份敕令存在的。”萬倫早就想明白了一條,天塌下來都得由個大的頂著,才能頂得住。
“那就遂你的願!”海瑞一拍驚堂木道:“傳王總憲過堂對質。”
萬倫費勁的轉過頭去,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大老闆——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穿一身便服緩緩步入大堂……胡宗憲案一爆發,他便告罪在家聽參,這些天來可謂度日如年……看他步履蹣跚的樣子,頭髮也花白了大片,竟好像一下老了十歲似的。
對王廷相,海瑞要客氣的多,先起身施禮,然後請這位大總憲就坐。
這才定定的望著他道:“王大人,按說您是上官,但現在下官奉旨查案,所以有些問題,還請您能坦誠回答。”
“知無不言……”王廷相緩緩道。
“這位萬大人,您是否認識。”海瑞一指那萬倫道。
“認識。”王廷相點點頭道:“他是我的部下,僉都御史萬倫。”
“萬大人方才說,”海瑞道:“他去山東是遵從您的指示,果然如此?”
“是。”王廷相點頭道:“我當時有下文給他,要他到山東去,取得胡宗憲的口供。”
“有下令刑訊逼供嗎?”海瑞故意挑這個,兩人都在場的時候問,只要一個不說實話,另一個肯定要罵孃的。
大堂中安靜極了,所有人都等著王廷相的回答。
王廷相沒有讓眾人等太久,便微微搖頭道:“沒有……我怎會在公文中,觸及‘刑訊逼供’之類的字眼呢?”
堂中眾人譁然,萬倫臉上也露出認命的表情,看來沒有那公文作證據,王廷相是打算死不認罪了。
“萬大人,王總憲說沒有指使你刑訊逼供,那你就是自作主張了?”海瑞淡淡道。
“……”萬倫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說話!”海瑞一拍驚堂木道。
“我……”萬倫舔舔乾裂的嘴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