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這樣對視片刻,沈默又轉回了頭,慢慢嚥下口中的東西。
待牢門開啟,朱五大步走了進去。
沈默已經嚥下口中的東西,坐在那望著他。只見朱五背對著牢門,朝著西苑方向拱手道:“奉旨,將沈大人轉到北鎮撫司看管。”說完側身讓開去路道:“大人請。”
沈默眼前一亮,淚水險些奔湧而出,他使勁深吸口氣,把那淚硬憋回去,昂著頭對朱五道:“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刑房,沈默卻不急著往地上走,而是緩緩道:“我要去拿東西。”
“什麼東西?”朱五道:“我派人去取。”
“我的官服,還是自己拿吧。”說完,他便往地牢深處走去。
走到他和海瑞的那間牢房外,沈默的聲音終於有些發顫道:“開門。”
“開門!”朱五大聲道。
“五爺,沒有上頭的命令,不敢開門的。”陪在一邊的牢頭小心翼翼道。
“人都在這還怕什麼?”朱五伸出大手道:“鑰匙,我自己開!”
牢頭是知道錦衣衛的厲害的,只好乖乖交出牢房的鑰匙,朱五便將牢門開啟,對沈默道:“您請。”
沈默走進牢中,海瑞關切的望向他,見他完好無恙,才垂下眼皮,繼續養神。
“我要轉監了。”沈默輕聲道。
海瑞的眉毛微不可察的顫動一下,旋即又恢復平靜道:“好事兒,處境總不會更差了。”如果還有東廠詔獄更惡劣的環境,那只有地獄了。
自己要走了,海瑞卻還得繼續熬下去,沈默心中很不好受,從懷中將點心掏出來,整齊擺在海瑞的面前,輕聲道:“你要保重,我讓家裡送些錢過來,需要什麼只管向獄卒要。”
海瑞點點頭,輕聲道:“你也保重……”
沈默還想說什麼,身後的朱五出聲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沈默輕聲道:“能儘量照顧他一下嗎?”
“他是天字一號欽犯……”朱五有些為難道:“不過我可以讓他們把牢房沖洗乾淨,再搬床和椅子進來!”
沈默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離開見鬼的東廠地牢,沈默本以為會看到久違的陽光,誰知外面還是黑的,原來現在是夜裡。
“要保密,所以選這個時候。”朱五輕聲解釋道,這時一頂遮擋嚴實的轎子抬過來,他掀開轎簾道:“大人,請上轎吧。”
沈默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充滿了自由的清新,雖然馬上又要失去,但想來不會再暗無天日了。
第七六二章 審判(中)
位於西長安街上的錦衣衛詔獄,向來是個無比神秘的地方。外面的人難以窺其內幕,只以為詔獄裡面,盡是蜂巢般鐵檻鋃鐺的牢房,卻不知在高牆深處的後院中,還辟有多處小院。這是用來軟禁罪名未定的待審官員,管理自然比牢中寬鬆的多,若是肯花錢,或者有人肯為你花錢,甚至比在外面還要快活。
其院落的東北角,有一間最大的院子,靠北是一排三間軒敞的房間,分別是正堂、書房、臥房,東邊配屋是伙房,西邊則是茅房,足以滿足住戶的一切生活需求。寬敞的天井裡,有參天大樹,有古井,有石凳石桌,若是盛夏時節,必能享受到愜意的清涼,不過現在才剛出正月,樹上還光禿禿的,只有牆角的草叢看上去有了些綠意,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沈默從東廠詔獄出來,便一直住在這裡,作為錦衣衛的‘老叔祖’,他的生活自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飲食到起居,都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想吃點什麼,只要知會一聲,就馬上有人奉上;跟家裡的聯絡也是暢通無阻,想取點什麼東西、捎個什麼話,都有人殷勤跑腿。總之除了沒有自由之外,一切都很好。
怕他在地牢裡落下後遺症,朱五每隔幾天都會來給他拔罐刮痧,其餘幾個頭頭腦腦,也不時過來、陪他喝酒聊天解悶。
這天朱五又來給他拔罐,待取下竹罐後,伸手摸摸內壁,乾乾的,不由鬆口氣,笑道:“大人放心吧,寒氣盡去了,不會坐下毛病了。”
沈默披衣起身,接過他遞上的水碗,喝了整整一碗白開水,笑道:“我還真怕把自個給咒著了。”
朱五是沈默在東南時的隨員,自然知道他是以‘風溼病重’的名義,才得以調回京城的,聞言輕聲道:“若是在那牢裡住滿一個月,恐怕真要得病了。”
沈默聞言神色一黯道:“海瑞正好住滿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