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時刻關注海洋,關注兩強的沈默,自然對此一清二楚,也早早就在準備應對。是的,他準備跟大名鼎鼎的西班牙人較量較量,但在這之前,還要先過朝廷這關。不得到朝廷的允許,師出無名,也沒有任何意義。
過了幾天,轉眼進了十月。沈默卻不得不把目光,從遙遠的南海轉回京城……
漫天西北風捲起黃土枯草,也吹來了邊塞的報警聲。
‘胡虜每歲秋高馬肥必擾邊’,早已成為大明經久不息、迴圈上演的戲碼。又因為天子守國門,也就免不了‘帝京頻見狼煙起’了。京城的百姓,也早習慣了每年這個時候,看到一匹匹插著火紅小旗的快馬,在街道上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甚至連京師戒嚴也不驚慌。
可這次,他們真的害怕了,因為是老魔頭俺答親自來了,據說麾下有十萬鐵騎,規模之大,已經是許多年沒聽說過了。
九月二十二日,俺答攻陷石州,屠城,男女被殺五萬餘人,焚燒房舍三日不絕。之後掠交城、文水等地。另有察哈爾土蠻部進犯薊鎮,掠昌黎、撫寧、樂亭、盧龍等地,直至灤河。所到之處,殺掠焚燬不可勝計,京師震動。
十月一日,京師戒嚴,令五城御史加緊盤察,巡倉御史督運漕糧入城。次日,天子早朝,令六部九卿議軍事。
第七七七章 西風勁(上)
天空中黑雲密佈,雖然已經是卯時,但依然伸手不見五指。
承天門前高懸著八具大燈籠,因國喪未闕,故而都用白布蒙著,光線慘淡,照在宮門前候朝的官員身上,映照出一張張陰沉甚或驚恐的面孔。氣氛極為沉重,與平時進入承天門前,眾官員說笑打諢的熱鬧場面,形成鮮明對比。
沉默的人群稍有騷動,官員們循聲望去,便見兩盞燈籠的引導下,大學士們一起從內閣方向走過來,顯然閣老們一夜未眠,研究對策來著。
百官張望著,想從閣老們的臉上看出點訊息來……走在最前面的一矮一高,是首輔徐階和次輔高拱,徐閣老依然是古井無波,誰也別想看出什麼,但從高閣老鐵青的面色中,就能猜到,局勢似乎比想象的還要糟。
閣老們總是卡著時間到,剛在朝班站定後,鼓樓上響起了鐘聲,承天門緩緩開啟。百官無聲的列隊,魚貫而入……
金殿上,隆慶皇帝竟早就等在那裡了,雖然貪圖安逸,尤其不喜歡早起,但接連傳來的報警聲,讓年輕的皇帝徹夜失眠,第一次迫不及待的要見到他的大臣。
當百官山呼萬歲,皇帝感到了一些安全感,但在鴻臚寺宣諭官的聲音中,很快又消失不見,宣諭官先宣讀了宣大總督王之誥的秘奏:‘臣偵得虜酋俺答,率鐵騎八萬,已自晉中繞過大同,誠恐京師震動,請以便宜應援,或徑趨居庸關增守。’
又宣讀了薊遼總督曹邦輔的急奏:‘韃靼土蠻部騎兵三萬餘眾,已沿朝河川進至古北口,薊鎮告急!’
隆慶雖然對政事心不在焉,但大明天子守國門,他當然知道大同和薊鎮,乃是京城的東西門戶,如今東大門已經被穿越,西大門也岌岌可危,已成包夾之勢,顯然蒙古人這次前來,是大有所圖的。
於是,隆慶皇帝登極後,第一道措辭嚴厲的聖旨誕生了。宣諭官接過太監遞上的一道上諭,高聲宣讀起來:‘邊將畏敵怯戰,兵部麻木不仁,致使韃虜長驅直入,竟欲撼我帝京,朕心甚憂,爾等眾臣豈不愧哉?’
聽到皇帝的責難,徐階從錦墩上站起來,率領百官叩首請罪。
“磕頭有什麼用,都起來吧。”隆慶也不知是生氣,還是中氣不足,聲音都發顫道:“趕緊合計個對策吧,別真等著人家兵臨城下。”
徐階扶著錦墩起身,恭聲安慰皇帝道:“陛下息怒,韃虜雖然來勢洶湧,但朝廷也做足了功課,必不會重演‘庚戍之變’的慘劇……”說著看看斜對面的楊博道:“還是請兵部,為皇上分說吧。”
雖然情況已經十分緊急,但從兵部尚書楊博的臉上,看不到一絲驚慌,他這輩子見過的風浪太多了,在任何時候下,都能保持冷靜,便出列奏道:“啟奏陛下,自去歲老臣接手京城防務以來,一直在力圖轉變京城的防禦戰略,即從原來的居重馭輕,固守北京城,轉向以整個京畿地區的防禦為重點。為達到這一目的,微臣不斷抽調外衛旗軍輪班京師操練,並修造了一系列遙相呼應的軍事設施,現在京營官兵已完成動員,各地勤王之兵業已陸續到位,已然構建起一個外圍的防禦體系,雖不是天衣無縫,但在攻破我外圍軍鎮前,蒙古人是不敢擅越雷池,覬覦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