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眯著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道:“天如,你啊,終究是在朝廷裡的時間短了。”
張溥一愣神:“怎麼?”
“若是周挹齋在此,必知此事絕非簡單。”錢謙益目中猛然閃著奇光:“俞濟民所辦的兩書一報,你都看過麼?”
張溥還真未曾仔細看過,他最近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奔走串連談判籌劃上,哪有時間去看這些。見他這模樣,錢謙益又是笑了起來:“天如,在朝廷之中,除了內閣,你覺得哪個位置最為重要?”
“自然是吏部,執掌天下名祿,吏部尚書之位最為重要!”張溥毫不猶豫地道。
“非也,非也,最重要的位置,還是諫官!”錢謙益算是深有體會:“給諫、臺諫,天子耳目,聞風奏事,把持清議,故此我們東林一脈,別的職司可以不要,這給事中、御史臺,無論如何都得安置自己人。”
“是,牧齋公教訓得是!”張溥恍然大悟,他並非不知道操執輿論的道理,事實上他成立復社,乾的就是控制輿論的事情,但是錢謙益將之說透,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啟迪。…;“俞濟民手中掌控二書一報,便是手握著給事中、御史臺了。當這兩書一報聲勢起來時,吳三桂便註定必輸。”錢謙益笑道:“莫說是我,便是你張天如,面對群情洶洶,做評判之時,敢將勝負向吳三桂傾斜麼?”
“那二書一報的影響,竟然已經如此之大?”
“極大,極大,哈哈……”說到這,錢謙益起身入內,不一會兒拿出一冊書放在張溥面前,那印刷精美裝釘細緻的書封面上,收著“牧齋先生詩文雅集”八個大字。張溥一見便認出,這是俞國振所辦印局的產物,原因無它,這油墨比起普通印刷所使墨汁清皙透亮,質量要好得多。
“這是俞濟民為我印的,你看這書,這裝釘,嘖嘖……俞濟民還給我送來兩百兩銀子的潤筆,哈哈,自古以來就只聽說自家花錢印詩文好傳世的,不曾聽說為人印書還要給人潤筆的!”
錢謙益倒是不在乎這兩百兩銀子,但是,自己的詩文成印賣出,這兩百兩銀子讓他相當有成就感,否則也不會拿出來在張溥面前炫耀。張溥還是初次聽到此事,聞言之後愕然:“竟然有此事?”
“正是,不過老夫不是第一個拿到潤筆的,第一個是方潛夫,第二個是方密之,哈哈,他們二位倒好,秘而不宣,若不是俞濟民提起,老夫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呢。”
錢謙益又自負地笑了起來,雖然他排在第三位,可方孔炤是俞國振長輩,方以智是俞國振舅子,排在他之前,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張溥默然,然後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受。
錢謙益卻不知此事,他只知道張溥與俞國振交情不錯,因此笑著道:“對了,俞濟民上回來我處,還給我帶了陳臥子文集的初稿,請我寫一篇序——看來陳臥子用不了多久,也可以拿到潤筆了。天如你的集子何時出?到時老夫可以厚顏,搶這個寫序之事了。”
張溥訕然而笑:“到時少不得要麻煩老先生。”
他的心中,其實是羞慚交加,當初俞國振寫信給他,請他為第一期寫稿,他婉拒了,後來俞國振便沒有再問他要過文稿。他卻沒有想到,當初給俞國振寫了稿子之人,竟然還有這等待遇,俞國振為之出版文集!
對於一個文人來說,能出版文集,那可是僅次於科場得意的大事,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
但張溥又沒有辦法埋怨俞國振,就是他心中有這種念頭,他自家也不好意思,俞國振當初可是向他約過稿,他自己拒絕了,怪得誰來!
一念至此,坐如針氈,他看了看天sè:“牧齋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動身去看看秦淮八豔品評大會了吧?”
錢謙益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卻暗道:“張天如,你說俞濟民年少名高過於桀傲,你自家豈非一樣!以老夫之見,你怕是給不了俞濟民受挫,倒是俞濟民,已經讓你小挫一回了。”
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在張溥那一臉尷尬地聽他談論書集潤筆時,他就已經看出了,俞濟民無意為張溥印文集!
二人乘轎出門,此時街頭已經是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向一個方向行去,那便是球市子。靠在秦淮河畔的這塊空地,這些時日已經變成了熱鬧所在,已經不少人去尋著原主人打聽,要將之買下來。
“濟民倒是生財有道,你們復社說他是閣老天敵,鄉里之間說他是無為幼虎,我瞧他是趙公明轉世,你瞧瞧,種珠之術不說,印書局不說,單單是弄這球賽,便可攬不少財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