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哪兒去,在這裡給我好好看病。”
蘇天瑜眼神灰敗,糯糯道,“我給你添麻煩了。”
李明珠提高聲音,像感受到什麼,爆發似地,吼了一句,“在這兒治病!誰他媽嫌你麻煩了!”
李明珠喊完,站起來,急匆匆的要走,邊走邊說,“你給我添的麻煩還少嗎,我去給你拿藥……”
蘇天瑜聲音很弱,卻很決絕。
“明珠,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走哪兒去?”李明珠轉過身,眼眶發紅,渾身輕微的顫抖。
蘇天瑜沒說話。
“我問你話,你他媽走哪兒去!”李明珠喊出來,“我花錢給你治病,你要走哪兒去!”
她語無倫次,接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李明珠喉嚨滾動了一下,手握在門把手上,補充道:“蘇天瑜,你不是個東西。”
蘇天瑜抓著床單,把床單的一角抓的皺巴巴的。
李明珠道:“要瘋你就瘋的徹底一點,別一會兒瘋一會兒清醒,我看你現在不如瘋了好。”
“明珠,你恨我嗎。”蘇天瑜問她。
“睡覺。”李明珠強行鎮定,“我去拿藥。”
“你過來陪我一會兒,我這幾天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坐也坐不起來,都是門外的護士扶我起來的。”蘇天瑜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說起話來語氣堪稱溫柔。
李明珠有娘生沒娘養,這輩子就沒得到過蘇天瑜幾句好脾氣的話,所以這幾句話的語氣把她的腳步硬是拉住了。
“你想說什麼。”
李明珠折返,又坐到了她的床邊。
“想和你說話,沒別的想說的。”蘇天瑜啞著聲音,“說什麼都可以。”
沉默片刻之後,她道。
“……說說你自己。”
李明珠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就這樣,你看不見嗎。”
“我大部分時間是看不見的。”蘇天瑜想笑一聲,扯一下嘴巴,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我早上從床上清醒,感到自己渾身輕鬆,明珠,我知道我解脫了。”
李明珠一瞬不瞬的看她。
蘇天瑜重複道,“我解脫了。”
“我花了大半輩子去恨一個人,現在我解脫了。”
李明珠喉嚨裡腥甜,湧上來一股劇痛。
護士推門而入,將蘇天瑜平放。
她的身體不能長時間坐著,否則會加速變壞。
李明珠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咳得心臟都扯著疼。
她像一個重感冒患者,渾身哪裡都疼。
蘇天瑜說‘我解脫了’時,她疼的肉體絞在一起,頭暈眼花,險些昏倒。
“她把死亡說成解脫,那我是什麼。”李明珠在心裡想,“我活著這麼多年是什麼東西。”
她從小到大聽了不少閒言碎語,卻沒有蘇天瑜這四個字給她的打擊來的沉重。
李明珠從來沒有哪一刻能這麼尖銳的意識到:我是多餘的。
蘇天瑜生她下來就是一個錯誤,她是多餘的,是不該存在的。
蘇天瑜為了李文林把她的上半輩子毀了,她本來就該死,蘇天瑜要的不是她,要的是個男孩,一個可以讓她過上好日子的男孩。
李明珠這一生都在花時間證明給她看,我是個女人也一樣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但命運總是在她前行的道路上一次又一次的摧毀她,直到剛才,徹底擊潰了她的防線。
她這個瘋子媽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什麼慰藉,將行就木之時說出了‘解脫’二子。
李明珠在童年無數個噩夢一樣的深夜中醒來,伸手碰到蘇天瑜鮮活的肉體,幼小無助的心總能得到一絲安慰。
她好歹還有一個媽,身邊還有一個活人。
六七歲的年紀,被殘酷的現實拔苗助長,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生活。
她把蘇天瑜當光,蘇天瑜卻說死亡是解脫。那她算什麼,一個笑話嗎?
蘇天瑜曾經是唯一捆住她心中野獸的牢籠,如今牢籠破損,她幾欲掙扎,最終節節敗退。
李明珠臉色如喪考妣,腳步卻穩重,一步一步往樓下走。
李琛看她下來,問道:“怎麼樣?她……”
李琛話沒說完,看到李明珠的臉色,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了?”
她的樣子就好像下一秒就能死去,眼睛裡唯一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