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微鬆口氣,接著問道:“秦叔……他是不是還在怪我爹爹?”他見子青不答,心下有了答案,闇然神傷,嘆道:“置水關外,爹爹大錯鑄成,這麼多年他追悔莫及,已成了一塊心病。若秦叔能原諒他,便是負荊請罪,爹爹也是肯的。”
子青仍是不語,眼眶卻是微微泛紅,遂垂目低首,牽著馬繞過他往前行去。
“阿原!”李敢追上前,再無別法,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是因為秦叔,所以你不肯隨我走麼?可難道他不知讓你留在軍中是何等危險,萬一、萬一……”
子青任由他拽著,強按下鼻端酸意,扯開一絲微笑:“李家哥哥,你還記不記得隴西街頭咱們以前常去吃豆腐花的那家鋪子,這些年過去,也不知還在不在?”
李家哥哥——她的這聲喚一下子把李敢扯回往昔歲月中,時隔這麼多年,終於又聽見了她喚自己,禁不住心中暖意湧動,眼眶竟起了些潮意。
“你、你來隴西這麼久,就沒去看看麼?”他盡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自然然。
“沒有,一直在軍中,未曾出來。”
李敢笑道:“那咱們去找找,還有捏麵人的手藝劉,說不定他還在。小時候你往他攤子前一站就挪不動腳步,就是捨不得買。”
子青微微一笑,翻身上馬,柔順道:“好,咱們去找找。”
見她神情已較先前軟服許多,李敢自是大喜,況且時辰尚早,勸她也不急在這一刻,遂也上馬。兩人兩騎,往隴西城內馳騁而去。
昨夜的一場雨,將隴西街頭洗得油光水滑,街兩邊的鋪子一個挨一個,熱熱鬧鬧,望不到頭。
六年未再踏上此處,子青看著腳底下的青石板路,耳邊是嘈雜的人聲,不禁有些恍惚,彷彿只要她飛奔起來,就能沿著這條街道回家去。
仍舊如兒時一般,李敢伸手拉住她的手,穿入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
“兩碗豆花,一碗得放雙份蜂蜜。”尋到豆花鋪子,李敢熟練地吩咐。
鋪內的花白鬍子抬眼一掃,微楞了下,端詳李敢子青片刻,恍然笑起來:“這不是李家的三公子嗎?還有她,叫什麼來著?……長大了,都長大了,這都多少年了!”
李敢笑道:“多少年我們也還惦記著您家的豆花呢,您這手藝,可別拉下了。”
“哪能啊。”
花白鬍子嘿嘿直笑,快手快腳地盛好兩碗豆花,果然給其中一碗勺了兩勺子蜂蜜,並把那碗端到子青跟前。
“小丫頭,還這麼淘氣,打扮跟男娃一樣。可你這麼一打扮,跟你爹爹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家裡可都好?”花白鬍子摸摸了子青的頭。
“都挺好的。”子青笑了笑,雖然不甚自在,卻未躲開,依舊柔順地像六年前的小女娃。
李敢看著她,唇邊的笑意忍不住漾開,也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兩人都吃得慢,一小口一小口,子青埋頭吃得專注,而李敢大半功夫倒都是在看著她,只是間或才應景地抿口豆花。
“好吃麼?”他問。
子青抬頭,“嗯”了一聲,仍舊低了頭下去,過了一會便已吃得乾淨。然後她自身上掏摸出倆個銖,放到案上。
李敢笑道:“你能有幾個錢,還搶著付賬。”
“小時候,一直都是你付的錢兩,現在也該讓我付一次。”子青沒看他,目光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聲音很輕,“……總是我欠著你的,能還一點是一點吧。”
“你別這麼說,該是我家欠你的才對。”
瞧著她瘦瘦小小的身形,也不知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李敢按捺下喉間的哽咽,復打起精神,強笑道:“秦叔秦姨住那裡?我想去看看他們。”
子青將他望著,半晌將頭一低,淡淡道:“不用了。”
“你在軍中,他們可知道?”
“知道。”
子青答得很乾脆,起身謝過花白鬍子,往街道走去。
李敢快步追上,與她並行,疑惑不解道:“就算秦叔……秦姨怎麼會答應呢?”
人群熙熙攘攘,子青只顧埋頭前行,似乎渾然未曾聽見他的問話,李敢心下微怔,想拉住她,卻被她輕輕掙脫。
“秦叔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思及秦鼎墨者的身份,李敢忐忑不安,硬是攔在子青跟前。
剎住腳步,子青目光越過他,定定望著前方某處。
“……賣麵人的攤子走了。”她道。
李敢回過頭,循著她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