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河道圖隨意擱下,坐回龍椅上,又拿起案上的茶,慢慢抿了一口茶,才說道:“楊溥現在在幹什麼嗎?”我聽得一愣,只覺得奇怪,人都被他一聲令下關進了詔獄,怎麼還有些一問。聽不出道理,也不敢輕意回話,心下正猶豫。
“怎麼現在不說話了?當日在詔獄裡說得可是頭頭是道,句句在理!”他忽然睜了眼,提高了聲音喝道。
我腦中轟得一聲,不禁渾身打了個顫,雙膝一軟,卻要跪了下去,一面怯怯地道:“皇上恕罪!”
“你要朕恕你什麼罪?多少條罪?你也不用跪了,朕看你今兒怕是站不上片刻,又得跪了求饒!”他竟冷笑了一聲。
我卻不敢起身,只是瞧了他的神色,卻不像要就地正法,又思及若此刻不趁他有此一問說了實話,怕楊溥還得在詔獄裡多受好些苦,便鼓了勇氣,抬了頭答道:“回稟皇上,楊溥還在詔獄裡不停地讀書!”
皇上聽了,挑了眉梢:“哦?”我忙定定地點了點頭。他尋思良久,才喃喃說道:“明兒傳了話下去,讓紀綱給我好生看著他!”
我聽得此話,心裡才安生許多,有皇上一句話,楊溥性命無憂,且獄中的錦衣衛也不會再為難他。卻聽得皇上又冷哼了一聲:“你倒是無所不知啊!”
我聽得此話,才知皇上此刻是給我挖了陷井,引了我一個一個跳進去,只是幸好這起了興致打獵的皇上還未往陷井裡填沙扔石頭。口中忍不住又要說:“皇上恕罪”又怕惹得他一邊冷笑嘲諷,左右不是便直好低了頭作知錯的模樣。
他就這麼瞧著我跪在下邊,卻也不再說話。竟又坐了御椅上看起了奏章。我未得話,不能起身,動也不能動。只能心裡暗暗痛恨萬惡的封建制度。過了好半日,只聽得殿外傳來一陣繚長的聲音:“ 子時 ”又伴著咣啷鑼聲,原來刻漏房裡值班的太監在報時。
皇上一面抬頭看了看殿門處,一邊喚了聲:“劉忠全!”門外候著的劉公公急忙輕推了門進來:“奴才在!”
“今兒晚了,擺駕回乾清宮!”
劉公公忙一邊說了“是”,一邊尖細的嗓子朝門外通傳道:“皇上起駕回宮!”。我聽得心下有些不安,不知是罰我這麼跪著還是其它用意?抬了頭看向皇上,他卻看也不看我一眼,直繞了跪著的我,便要出了殿,幸而劉公公瞧了我一眼,在皇上身後問了一句:“皇上,這?”
皇上頭也不回:“遣個尚官教她宮裡的規矩禮數,明兒送回東宮去!”
我聽得心下才真真舒了口氣。僵直的背才稍稍松馳,不料他轉過頭來,瞧見了我的舉動,冷笑了一聲,幸而只是說了一句:“就擱在皇太孫身邊侍候著!”說完便由著劉公公引了出了殿門。
瞧著皇上確實離得遠了,我才起了身。站了起來才發現雙膝已有些不自覺地顫抖,不禁苦笑了。一會,便真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女人進來,雖穿得也是宮裝,卻與其它人稍有些不同,便是宮裡的女官,掌管些後宮司儀。她見了我,臉上掛了笑:“寺玉姑娘,隨我來吧!”我忙要隨她去,雙腿不聽使喚,有些蹣跚,她瞧了竟放慢了臉步,我不禁朝她感激一笑。
出了殿門,夜風掠過宮簷,直盤旋在雕龍的宮柱間。我背上一陣涼意,想是在殿上早被汗溼了衣裳。此時被風一吹,才覺得涼嗖嗖的。再瞧一座座宮殿在漆黑的夜裡,竟有些陰森突兀,遠處也有燈火。隨著那尚宮穿梭在宮殿走廊間,側頭可見後宮裡的女人孤寂的側影落在花紙窗上。
這位女司官將我帶至她的房中才說道:“今兒就在我這裡將就一夜吧!”我忙笑著說:“勞煩了。”卻不知如何稱呼,她瞧了便笑了說:“我進宮時日長,年紀小些的便喚我姑姑!”我忙點了頭:“勞煩姑姑了!”
她教了我好些宮裡頭的禮儀規矩。直至刻漏房裡的長監報了子時,才大略說盡。我瞧她臉上已有了睏意,便朝她說道:“我大略明白了,只是耽擱姑姑休息了!”她笑了笑:“不晚,你是剛進的宮麼?以後便知道了,主子沒睡,我們奴才哪有能睡的!”我不語,只笑了笑。
這一夜,與她睡在一處。聽得她已睡熟,我才翻了身,面朝著牆。先是想著竟這樣要在宮裡長呆,又想著木預,不知他此刻在何處,何時才能回來。卻又尋思他如今回來了,我卻不可時時出宮,又想了陳伯,不知他不見我回去,是否正擔心。尋了空便讓奕肅替我傳了話才是。又想起朱瞻基,幸而是在他身邊。便這樣想了許多事,直至快天亮才入了睡。
只闔了約模一個時辰的眼,便被喚醒。才知是宮人起身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