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心底仍是無可避免的有著擔心,然而隨著馬車的飛馳,我已經漸漸的鎮定了下來,思緒也一點點清明,昨日發生的種種蛛絲馬跡,慢慢浮現在我腦海中,最終彙集為越來越清晰的四個字——“珠蘭大方”。
下了馬車,早有引導太監候在承天門前,急急帶了我就往毓順殿趕,那裡,早已經是禁衛森嚴,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引導太監並沒有將我帶到東暖閣去看南承曜,面是先進了毓順殿的正廳毓安廳。毓安在主廳上,坐著一臉冷厲之色的天子,身著便裝,連冕冠也未戴,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明黃色的披風,眉目間有壓抑得太深而終究掩飾不住的冷怒。而另一側,身來愛惜衣妝容顏的慶妃娘娘,此刻亦是裝束隨意,就連鬢髮也略微的凌亂,想是事出突然,他們都來不及去打理衣裝。既然宮裡的人對宣我進宮的原因避而不提,於是我面上也很好的斂去了那些不合時宜的擔心和不安,只是上前溫良行禮,面容低垂。
皇上淡淡開口讓我起身,視線冷冷的巡過我的面容,不放過一絲一毫,過了半晌,方出言賜座,又對一旁躬身立著的太醫道,“幫三王妃把把脈。”
我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面上卻只做不解惶惑神色,沒有開口去問,只是遲疑的伸出了自己的右腕。自己這樣的動作自然是逃不過皇上的眼睛的,他面色神情緩和了些,開口道,“你不要怕,請個平安脈罷了。”
我溫良垂眸應了一聲“是”,然後任太醫搭上我的脈博,不一會兒,太醫收手,向皇上低聲回道,“三王妃脈象平穩,並沒有任何異常。”
皇上眉目擊者間的冷意更深,面上神色乍看之下雖然波瀾不驚,但卻如同暴風雨前出奇的平靜一般,內蘊著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一閃而逝的殺意。而另一側主座上坐著的慶妃娘娘,卻突然手一抖,上好的青釉彩瓷便驟然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而杯中滾燙的茶水也濺了不少到她身上。她身後侍奉的小宮女嚇了一跳,一面說著“奴婢該死”,一面跪地用娟子仔細的替她擦拭裙子上的茶漬,再收拾一地碎片。
皇上本就心煩,又聽見這麼一陣響支,即使是對著一向疼寵有加的慶貴妃亦是失了耐心,雖是沒有直接斥責她,卻遷怒的將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砸到那跪地收拾茶杯碎片的宮女身上,罵道,“連個茶水都伺候不好,還留著你們幹什麼,拖下去!拖下去!”
立時有太監悄無聲息的進來,架著那個不斷哭喊求饒的小宮女出去了,整個毓安廳重又回覆了一片寂靜。慶貴妃依舊怔怔坐著,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是對方才的事情渾然未覺一樣。她的貼身婢女寶胭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也顧不得會不會被皇上責罰了,語帶擔憂的輕聲問道,“娘娘,娘娘你沒事吧?”
慶妃娘娘卻依舊如同聞所未聞一樣,臉色蒼白,身子也控制不住的隱隱發抖,過了好半天,她才哆嗦著嘴唇,喃喃自語道,“幸好他們不知道皇上忌口,幸好他們不知道皇上忌口”
皇上或許沒有想到她會這樣,一怔之後,看向慶妃娘娘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愛憐與柔和,他隔了案几伸手握了握慶貴妃的手,“你不用怕,朕還沒那麼容易死!”語畢,眉目間的冷硬戾色越來越甚,語帶森寒的開口道,“朕讓他籌辦慶功宴,他倒是籌辦到朕的御用香茗裡來了,就那麼急不可耐的想要‘翱翔衝九天’?”滿座寂然,沒有人敢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低眉斂目,明白在皇上心中,即便沒有之前的題字事件,他對太子的猜疑不滿也已經是不可能再消除的了。
本來,謀害皇子就已經是罪不可赦,更何況,在天子心裡,他想謀害的那個,並不是南承曜,而是皇上本人。我與南承曜同席,飲食用度皆無二致,現如今,南承曜身中劇毒,而我安然無恙,於是所有的疑點,都避無可避的落到了那唯一的例外上面——本該是皇上享用,卻因為忌口而賞賜給南承曜的御用香茗——“珠蘭大方”。
鴉雀無聲的毓安廳內,只聽得天子語帶冷怒的重新開口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太子府把那個逆子給我即刻綁來!”
一旁侍立著的領侍衛內大臣黃恭聞言色變,驟然一跪,開口道,“陛下三思啊!”黃恭是朝廷一品要員,掌管統率侍衛親軍,護衛聖上安全,地位頗為尊崇,見他跪下,毓安廳內其餘奉詔入宮的官員也跟著跪下,“請皇上三思!”
皇上怒極反笑,“好啊,你們一個個,都要搞旨了是不是?”
黃恭剛直應道,“微臣不敢!只是此事關係非同尋常,還請皇上給微臣一點時間去調查清楚,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