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了神,弟子半扶半拖帶到後邊,前後左右再無半點嘈雜。稍頃,宓文妃續又開言,幽渺的話音隨風傳來:“桃夭夭,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桃夭夭一窒,竟不知如何回應這句話。剛剛殺伐決絕,忽然間方寸大亂,想好的申斥之辭忘的精光,憋了半晌道:“我寧肯一輩子不見你。”
宓文妃道:“為什麼?”她一直氣高語兀,對談問答都帶著輕藐。此時三字卻分外痛切,好象活生生從臟腑裡掏出。桃夭夭愈感窘促,久存的疑思盤繞心間:為什麼躲著她,為什麼要恨她,為什麼又會怕她……宓文妃道:“是為吃飽穿暖?是為起居舒適?還是因為給你訂下了一個聰明美麗的小媳婦?”這幾樁實是給桃夭夭的好處,絮絮反詰,哀苦竟勝於責難。眾人聽呆了,驚詫天文首座竟會傷感,忽而發覺她原來也是個女人。
桃夭夭怒道:“是因為你狠毒無情,對親生女兒那般冷酷,我恨不能……永遠不要跟你見面。”宓文妃喃喃道:“對親生孩兒冷酷,無情……。不錯,說對了,天文宿首座乃是仙宗首領,本來就沒有世俗凡人的感情。”淒涼漸去,又恢復了嚴冷的語調。
桃夭夭定了定神,暗中理出頭緒,正色道:“龍夫人,你殘害我親孃一節,原本是要找你算賬的。但現今我同你女兒兩情投合,願修白首之好,過去的舊賬就算勾銷了。因我母親身子不適,請你即刻下山,容我慢慢向她解釋。”言及於此,腦海中浮現那小毛人充滿恨意的雙眼,尋思仇恨起自矇昧,盤根錯節冤冤交纏,哪裡能算得分明?不如淡而忘之,至少能撫慰靈兒心裡的創傷,她被母親視如草芥,若再遭情郎拋棄,那也太悽慘了。又想若非歷經剎夢國的血腥戰爭,大概很難生出這樣寬宏通達的感悟,續道:“於私事,便是如此了結。公事呢,崑崙峨嵋宗派紛爭,龍夫人若以崑崙首座的身份挑戰,現下我是峨嵋師尊,理當由我奉陪。我們兩人一決勝負,免得雙方門徒多有死傷,你意下如何?”朝前跨出數步,右臂橫擺,一股勁風將峨嵋眾徒向後移開。
宓文妃笑道:“於公,於私?呵呵,你是兩頭糊塗,卻還在這學人講大話,充英雄。”
桃夭夭道:“請教其詳!”宓文妃道:“崑崙峨嵋兩派宗旨牴觸,礙著天山神木宮主和本派幾位前輩的調和,忍耐千餘年未起爭執。而今崑崙仙師廣佈諭告,邀約崑崙諸仙清除峨嵋派。諒你小小少年,如何化解這千年怨結。縱然修成些本領,智機戰略還差著老遠,不自量力強出頭,送了小命也是糊塗鬼。”略停半瞬,又說:“若論私事,你也是含糊其辭,我來問你,既要娶我女兒龍百靈,那東野小雪該怎麼辦?”
一語未幾,桃夭夭麵皮漲紅,道:“呃,這個……”舌頭象大了幾寸。宓文妃道:“不用尋辭狡辯,你那點的本性我還不知道麼?娶了靈兒,仍對小雪念念不忘,將來一定會偷情私通。嗯,腳踩兩隻船,有其父必有其子。”
桃夭夭目瞪口呆,一顆心怦怦亂跳,暗道“她是什麼意思?有其父必有其子?腳踩兩隻船絕非指桃行健,難道,她認識我的親生父親!”峨嵋眾徒相顧訝異,記起琰瑤環的敘述,其中諸多疑端,此刻忽被撩上心頭。李鳳歧暗自擔憂“崑崙派好象要拿桃兄弟身世做文章。”
宓文妃道:“提到東野小雪,近日山下有件血案與她牽連。峨嵋派的大師尊,倒要請你來評個曲直。”桃夭夭道:“血案?”宓文妃道:“東野小雪,不知是你的徒弟還是情人,殺死龍家三名家僕,重傷一名,致山莊總管黃鋒殘廢。峨嵋弟子傷人害命,做師尊的是何說法?”
桃夭夭念頭急轉,暗想“小雪帶領劍仙弟子巡視三村,許久未見迴轉,果然是被龍家擒住了。”問道:“小雪他們在哪?”宓文妃道:“人犯就在我旁邊,正要你當場驗明。執幡女,散開了。”六十四名持幡少女齊聲應道:“是。”分向兩旁站列。眾人的心一下收緊,凝睛深望,想瞧瞧那陣中是何景象。
只見方陣內空間甚闊,光線昏淡,人影朦朦朧朧。中央有盞孤燈亮著,映出一架花梨藤轎,兩根轎杆已抽掉,當作太師椅用,宓文妃端坐椅中:頭戴昭君套,耳著明月璫,額系一條攢珠細帶,身穿一件天青色盤鳳襖,腰以下是銀鼠皮暗紅長裙,頸部纏繞毛茸茸的貂裘圍肩,襯著花顏玉貌,說不盡的雍容華麗。右邊椅把設了塊小平案,裝設文房四寶,玻璃小燈臺豎立案角。左手抱著一隻雪白的狐狸,手指輕輕撫mo皮毛。
桃夭夭的目光定在白狐狸身上,看那紅珊瑚似的眼珠骨碌碌打轉,猛地喊出:“紅袖!”
宓文妃道:“這小狐狸很是精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