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會因高氏的過世而悲痛,宋氏的心情自然也是好不起來。
“三弟,娘身體這樣也是沒辦法了……”宋氏聲音略微輕了些,乍聽之下隱覺悲傷,但細細聽來,卻也只有平平的感情。宋氏道:“接下來我們該好好想想風光體面地送娘走的事,一些事也該準備起來了。”
秦招壽抹了把臉,正要說話,秦招祿卻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進來。
他臉色微黑,目光中不知道流露的是恨意還是悔意。筱雨瞧不明白,伸手輕輕拉了拉宋氏。
宋氏走過去輕輕握住秦招祿的手臂,輕聲道:“孩子他爹,怎麼了?”
秦招祿忽然笑了兩聲,話中帶著恨意,對秦招壽道:“三弟,咱們兄弟倆好好伺候娘歸天,喪事兒就不用通知老屋那邊的人了。等天亮了去王家跟四弟說一聲,他要是來,就讓他來,他要是不願意來,咱們也不用強求。”
“二哥……”秦招壽愣愣地看著秦招祿,不明白他這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到底是對誰的怨恨。
筱雨細細一想,她爹也只是送大夫出門之後回來方才換了這麼副表情,難道是那大夫後來又跟他說了什麼?
宋氏將筱雨的疑惑問了出來,秦招祿定定地看了床上躺著的高氏片刻,忽然仰了頭緊緊閉了眼睛,說:“我方才送大夫回鎮上去,多嘴問了他一句,娘之前雖是有些瘋癲,但身體還是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暈厥了就不行了……大夫臉色有些冷,回我說,我們為人子女的不孝順娘,讓她拖垮了身子,如今補救顯得急切了,娘身體受不住……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什麼身強體壯之人,如今又是寒冬已至,數股邪風入體,自然是藥石無靈……”
筱雨頓時明白過來,秦招祿從大夫的話裡引申出含義,認定了高氏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一則是因為之前在老屋那邊吃不飽飯,二則是因為被接過來這邊之後每日吃得很好,補得太過才使得她承受不住。
怪不得他眼裡悔恨交織,悔是對自己的,恨是對老屋那邊大房一家的。
難怪,連高氏的喪葬之事,他都禁止了通知老屋那邊。
可一個村裡住著,這種事兒怎麼可能瞞得過?在筱雨看來,這是她爹決心要徹底和秦招福一家恩斷義絕了。
這也好,她想。從今以後,沒了這門親戚,她就更多了自在。
幾人守在高氏這屋裡直到雄雞打鳴,天色亮了,方才各自起身。羅氏去燒水給大家洗漱,宋氏和筱雨幫著做起了早飯。秦招祿和秦招壽湊到一起商量準備葬禮的事情。
秦招壽抹了把臉,有些睏倦地問道:“二哥,娘這算不算是喜葬?按理說,娘歲數也到這兒,高壽算不上,但多半這個年紀歸天也很常見。可娘卻又是生病才歸天,說是喜葬,又不該是……”
秦招祿閉了閉眼:“不管是不是喜葬,就按著尋常辦喪事的過程辦吧……”
秦招壽頓了頓,說:“我去通知四弟,二哥你先去陪著娘,等我回來你去睡會兒……昨晚上你一晚沒闔眼……”
秦招祿眼睛裡已經佈滿了血絲,瞧著也挺嚇人的。聽秦招壽如此說,他便笑了笑點了個頭道:“去吧,把事兒告訴四弟就行了,跟他說了就趕緊回來,隨他來不來。畢竟他如今也是王家的贅婿,對咱們來說,也算是嫁出去的妹子了……”
這話要平時說,筱雨還能笑聲兩聲。可這會兒聽著,卻只覺傷感。
高氏四個兒子,臨到頭了,說不定只有她向來不重視的中間兩個兒子肯服侍她到來,而她最偏寵的長子和么子,或許遇到她這樣的事,躲都來不及——
倒也不然,或許他們想乘機撈一筆四方鄉鄰的慰錢,以及老人生前的所有家底。但對殮葬老人,他們即便是做了,大概也是十分不情願吧。
筱雨默默站在門外一會兒,等他們談到別的事了,筱雨方才開口道:“爹,三叔吃飯了。”
一家人沉默地吃了早飯,秦斧不肯離開高氏身邊,秦招祿端了飯菜過去讓他吃點兒補充體力。
秦斧無動於衷,秦招祿只覺傷心:“爹,娘已經這樣了,難道你也要把自己弄出個好歹來,讓我和三弟更加操心嗎……”
秦斧動了動嘴,伸手抓了秦招祿的手讓他坐在高氏身邊,見秦招祿順著他的意思握了高氏的手,他這才慢吞吞地鬆開握著高氏的手,端了碗吃起飯來。但他眼睛卻一刻都沒離開過高氏。
秦招壽去通知秦招貴沒花太多時間便回來了,與筱雨說了兩句,便立刻就去接秦招祿的班,讓秦招祿去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