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納言夕霧和衛門督亦步入舞場,一曲終了,又重展新姿片時,方隱入紅葉林中。那臨去的面影,讓觀者頗感意興未盡。許多在座客人不由回憶起多年前舉辦紅葉賀時源氏公子與頭中將共舞《青海波》的情景。兩人的容姿、威望與情性皆酷肖其父,年紀亦與其父當年相仿。這兩代父子,前後起袖共舞,何其相似!於是各人歎服:兩代摯友,翩蹌榮貴,想必前輩蔭福也。主人源氏憶及無限往事,也慨嘆不已。天色將募,樂隊要退場了。紫夫人的家臣長官走到盛犒賞品的中國櫃前,取出種種物品,—一犒賞樂人。眾樂人肩所得白綢,繞假山,綠湖堤,順次退出,遠望一片銀白,真叫人疑為催馬樂中所歌的千齡鶴的羽衣。
樂隊既退,堂上始開管絃之會,亦是極富情趣。皇太子處負責備辦琴瑟之類。朱雀院所傳的琴聲琵琶,冷泉帝所賜的箏,其音色都已聞慣。這些樂器很難合奏一次。每每聞得,都勾起對先前宮中光景的回憶。源氏想:“已為尼僧的藤壺母后倘還在世而舉行四十,我必當首先主辦。可惜她在世時,我竟未盡得一點心意。”每念及此,總覺悵憾。冷泉帝每每念及母后之早逝,也倍感世象無常,人生乏味。他想對這位六條院主人,敬之以父子之禮。但這些事怎好公開奉行?是以寢食難安。今年源氏四十大壽,他也想駕赴六條院賀壽,但源氏深恐招致流言,屢屢諫駕,冷泉帝終不得一申其意耳。
過了十二月二十,秋好皇后歸省六條院。她欲在年終再為義父祝壽。她特請奈良七大寺僧眾來誦經,佈施了四千緞;請得京都近四十寺的僧眾誦經,佈施四百匹綢絹。她欲藉機表達對源氏養育之思的至誠報答。又念及倘父親尚未謝世,必也要盡力致謝。故她又兼懷代父母祝壽之意。然而源氏曾堅決辭謝了朝廷的祝壽,故秋好皇后不便鋪排,只得刪對許多既定計劃。源氏道:“我遍尋前例,凡四十而慶壽者,皆夭壽之人。故此次切勿太過鋪張,鬧得沸沸揚揚。倘我真有五十之分,到時再沸揚一番,與我祝壽吧!”但秋好皇后仍效朝廷之儀,排場盛大。
壽宴在秋好皇后所居西南院中舉行。室中裝飾豪華輝煌,諸事與月前紫夫人祝壽時大致相若。依正月初二宮中“大饗”之法賞賜官員。用女子衣裝賞賜諸親王;用一套白色女用常服賞賜未任參議的四位官員。五位大夫、及普通殿上人,此外還各賜纏腰綢絹。其中皇后為源氏特製了精美的裝束,內中玉帶與寶劍乃皇后的父親前皇太子之遺物。睹物思人,又添感慨。儀式集中了絕世無雙之名物,實乃盛況空前。
冷泉帝既已決心為源氏祝壽,自不甘罷休。便囑託中納言夕霧出面操辦。此際恰逢右大將因病辭職,冷泉帝為使壽宴錦上添花,逮然擺升夕霧為右大將。源氏聞報甚為欣悅,但仍謙遜道:“如此速升,實乃萬分榮幸,惟為時過早。”夕霧將壽宴置於其繼母花鼓裡所居東北院中。雖為家實但仍奉旨行事,是以極為隆重。各種饗宴,皆由宮中內藏家與穀倉院負責籌辦。頭中將負責籌備屯食、遵御意,仿宮中式樣而作。參加壽筵的有五位親王、左右大臣、二位大納言、三位中納言、五位參議,殿上另有眾多冷泉帝,皇太子及朱雀院身側之人。冷泉帝降旨,由太政大臣採置源氏的座位及用品。太政大臣亦奉旨參加慶典。源氏畢恭畢敬地就座受賀。太政大臣之位正對著正屋中源氏之位。此位太政大臣容貌雋秀端莊,身材高大魁偉,風華正茂,好一副富貴之相!主人源氏則總不改昔年翩翩公子之態。四壁屏風是淡紫色中國綠緞。上有皇上御筆墨畫,美不勝收。墨色華彩逼人,較之美麗的彩色春秋風景畫,則別具情趣,頗有天淵之別。既為皇上御筆,自然尤覺珍貴。盛裝飾物所用櫃子、絃樂器、管樂器等,皆出自宮中。
夕霧新罹右大將之職,威降勢盛遠盛昔日。故今日的儀式自是隆重非凡。冷泉帝所賜四十匹御馬,早有左右馬家及六衛府官人依次牽來,列於庭前。其時天色將晚,樂人照例表演《萬歲樂人《賀皇恩》等舞樂。但僅為走走形式。旋即舞罷,管絃之會便即開幕。因太政大臣親身參與,眾人無不竭力獻技,合奏更為出色。琵琶依例是螢兵部卿親王彈奏,其人所擅甚博,實屬罕見之才。源氏彈奏七絃琴,太政大臣彈奏和琴。源氏久違太政大臣之和琴妙音,今日重聞,更覺優美之極,振人心絃。故他也大展身手,傾技以施。兩人合奏之樂音,優美絕倫。彈畢,兩人共敘往事,又說到當今光景:親戚之誼愈深,友愛之情更濃,凡事皆坦言商討。二人言語投機,心景愉恰,杯盛之間,逸興泉湧,至醉後,忽徒生感傷,泣下不止。
源氏贈送太政大臣優良和琴一張,太政大臣所喜好的高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