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做姿態,假裝羞澀,肯定是愛上他了。他可不能慣著這毛病,得等人家自己來找他要求和好才成。所以更加傲慢起來。等人家都和別人結了婚生了孩子了,他還認為人家心裡實際愛的是他。愛而不得才悲嫁他人。見了人家夫妻孩子,自己臉上一般帶出憐憫鄙夷和〃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的表情來(你說那個可憐的女的招惹誰了!?)。
他若表示了自己,人家如果說好,他就立刻改變主意,馬上甩了人家,因為他又覺得人家是看上了他的錢了。
既然大家都這麼看好他的錢,他自己更得小心理財。其實那時有什麼理財,不過是,好聽點的,勤儉,不好聽的,摳門罷了。據說他每天就是白菜饅頭(我比他還差,只有饅頭,沒菜),飯後,把剩下的饅頭切片,用線穿起來晾乾當點心吃(沒冰箱嘛),但願我別落到這種地步(不過也快了)。
難怪古人講究:妻財子祿,要依從這個順序才行,象這種命苦之人,財放到第一位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後來,他連財也沒有了。他那一萬元在短短几年中就不名一文了。他後來也下了崗,住在遠郊的小平房裡,沒有煤氣,只能燒蜂窩煤。有一年冬天他重病不起,公共電話來說他那裡已斷了煤。我爸和我去看他,見外面牆外堆著碎煤渣子,鋸末什麼的,他竟然自己做蜂窩煤! 沒辦法,也沒車子去給他拉煤,只好動手把碎煤渣子按他說的比例攙鋸末和泥做成煤泥餅子,上面扎一大堆孔。(我得親自幹哪,我爸就在那兒指指揮。當個女兒容易嗎,還得給他們背米背面……)
我暗歎一聲,又問淘氣:〃你們這兒周圍有煤礦嗎?〃 他說:〃有啊,就半天的路,我去過。〃
我垂了頭,B大學中文系,作煤餅子了!認命吧。早知道,我學習幹嗎呀,天天睡懶覺多好!
淘氣問:〃你到底叫什麼呀。〃
我抬頭看著他,毫無笑意:〃我叫任雲起。我不賣字了。〃
他驚訝地看著我:〃任雲起? 你的神情怎麼跟我爹似的?〃
話說煤這個東西甚是挑剔。點燃的時候,要拿木頭或木炭去引燃。燃燒時,要隨時保持熱度,否則煤一旦變冷,就不可逆轉,只有熄火了。但新增時還不能太多,少了氧氣,它也死。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燃燒不充分時,裡面的煤就浪費了。這就是為什麼一般家居不該燒煤塊或煤球,而是應燒蜂窩煤。
現在市場上的蜂窩煤加了許多化學助燃的成分,讓人能以一根火柴點燃。但最原始的蜂窩煤就是攙了鋸末,黏土的煤餅。那些蜂窩煤上的孔才是這個發明的精華所在。
說做就做,我馬上駕車去了淘氣所說的煤礦。十分簡陋,但幾乎是地表開採。時值夏初,沒什麼人買煤,價格便宜。我買了幾袋碎煤,還和老闆拉了關係,談好了冬天的價格,為以後作準備。回來又到處蒐羅了鋸末和一些泥土,就在我的破廟前開始以不同的配料比例和泥玩。
淘氣每天都來,和我在泥裡土裡玩一天。他就是那種能被我吃定的人。無論我怎樣打罵,他都風雨無阻地來,這煤成了他的鴉片了。他也不穿好衣服了,和我一樣粗服短裝,我們倆幹活時,象兩個小農民。
他爹經常把他臭揍得鼻青臉腫,說他原來是遊手好閒,現在是自甘下賤(那我成什麼人了),不打不成器,越打越回去。他每次被打完,都興高采烈地來我這兒,說得等一陣子才會再捱打了,有好日子過了。這就是他的反抗吧。
雖然我們天天在一起和泥,但每次我要駕車去買煤,他想同去,就總也去不成。有時剛要動身,他身上就被人潑了糞,馬上就得回家捱打;或者被人一下子撞溝裡去了,半天爬不起來,我怕他死在路上,只好自己走。久而久之,我們就不再做此打算了。
那個搶了我饅頭的小乞丐日後也每天來,還帶來四五個別的小乞丐。我給他們饅頭,他們就在乞討之餘幫我砸煤和泥,倒挺高興。我用饅頭就換來了童工,心裡覺著自己可夠黑的,所以傍晚完了活,也教他們認幾個字,講個小故事什麼的。他們看著我的眼睛,讓我感到不再孤獨。日子也過得很快樂。
只是有時在夜裡會想起佑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許多次在睡夢裡清楚地聽他叫〃雲起〃,那口氣好溫柔傷感,讓我心痛不已。肯定是我在作夢啦。
蜂窩煤最重要的是爐子,否則會出人命。我找了一位鐵匠,反覆畫了草稿,把煙筒直接塑在爐子上。幾乎用了我所有的銀子,讓他打出了個樣板。這裡還是鑄鐵技術,爐子打出來沉重不堪,只有淘氣能抱著走長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