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是誰?”
“父親便是去年九月,因諫營雷殿,被予杖下獄的員外郎劉懋。之前那嚴狗曾經意欲輕薄我妹妹”
顧綰一愣,心下了然道:“你認為,你父親之罪本來不至於如此,只是嚴世番從中作梗,緣由他看上了你妹妹,你父親不同意,便順手做了些手腳,我說的對嗎?”
少年郎一陣憤怒,但是還是開口說道:“家父去年冬日已然在詔獄中病死了,母親也因此傷心而亡,只剩下我和妹妹。”
“其實你應該明白,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並不是嚴世番,真正將你父親下入詔獄的人是皇帝陛下,你為什麼不去殺皇帝呢?“
少年郎面上呆愣,似乎不理解顧綰為什麼會這樣說,自古以來,天地君親師,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怎麼會有去想。
“陛下並未下令處死我的父親,肯定是嚴世番懷恨在心,若不是這樣,我的父親也不至於死。”
顧綰微微笑道,從床上坐起來,開口說道:“你以為像嚴世番那樣的人,他會記得他偶爾看上的一個女子,他那一日見到的你的時候,沒有任何異樣,你與你妹妹長得應該有幾分相像,女裝之下,若真是心中念想,必然會有所表示,可是嚴世番卻並無異樣。而且若他真的心中有鬼,你覺得此時你還能平安的站在這裡嗎,這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想起來你妹妹,既然連你妹妹都想不起來了,為什麼還會懷恨在心呢?”
少年郎跪在地上,臉上一陣茫然。
顧綰又開口說道:“你不瞭解這位皇帝陛下,他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如果你的父親在普通的日子裡隨便說一說,下入詔獄之後,頂多過年之後就放出來了,畢竟本朝士大夫都以敢言下詔獄為榮,想必你父親當初也是打著這個算盤去彈劾陛下的,可是就怪在你父親運氣太差了。偏生遇到了宮變,死裡逃生的陛下能有多好的心情去赦免一個彈劾他的人?”
此時天色已然初曉,顧綰又說道:“我不瞭解的你的父親,但是你瞭解,你自己想想看,你父親是出於一片赤膽忠心,還是出於投機者,無論是赤膽忠心,還是投機者,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且你也不必擔心,你父親雖然死了,但是從某種程度而言,他還是為了自己的兒女留下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名聲。如果猜的沒錯,你是想要將妹妹交給我然後到嚴府刺殺嚴世番?可是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誰是不會答應如此愚蠢的請求的。”
“你不願意幫忙?”
“我為什麼要幫忙,那一次我幫你逃出去,已然是出於人道了,如果這一次我在多管閒事,那就真的閒的沒事幹了。”
少年郎冷冷的看了顧綰一眼,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在下就告辭了。”
顧綰看著少年郎倔強的背影,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麼這麼傻?”
“我做出這樣的選擇,並不需要別人評價,就算並非嚴世番殺了我的父親,我也要手刃這個奸臣,也算是為大明朝做了一些好事。”
顧綰突然輕笑了起來。
“如果我是你,我是絕對不會在這裡說這些沒有用的話,我會帶著妹妹到一個文風鼎盛之地,憑藉父親的名聲,好好的活下去。”
少年郎沉默了,顧綰繼續說道:“難道你真的以為,只要嚴家父子倒臺了,大明就能國泰民安了嗎?”
顧綰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很多人都認為嘉靖一朝內憂外患,乃是嚴氏的錯。
“你走吧,天亮了,紹興文風鼎盛,你去找一個叫做王暨的人,他應該會收留你。”
少年郎深深地看了顧綰一眼,還要說什麼,卻顧綰的一句話打發了。
“大明朝不需要所謂的俠客。“
片刻之後寒玉從門外進來,看著一臉睏倦的顧綰,輕聲說道:“娘子一夜沒有睡?”
“對,我一直在想,到底用什麼方法,才能保住王偕叔父的命。”
“當真這麼嚴重?”寒玉扶著顧綰起來,開始給她梳妝,顧綰看著銅鏡之中的人影,輕聲說道:“去年九月,有一個人因諫營雷殿,死於詔獄。”
嚴家父子算是抓住了嘉靖的一個逆鱗。
宮變之後,這位陛下的世界觀估計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如果說宮變之前的嘉靖還算個明君的話,此時的他已然完全失去了成為一個偉大帝王的所有動力。
“那小姐我們該如何?”
顧綰站起來看著外面才燦爛的陽光,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