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頻
麥克魯漢問:你為什麼寫?難道你記不住?
是啊。我是記不住。我眼前的世界變幻莫測,都是異想幻境,都是萬花世界。我忙在當下,來不及想未來,所以我感覺一到就必須馬上寫,否則就立即消逝,形同不存在。
結集近四年的作品,包括臺灣《聯合報》、《數字時代》、《廣告》雜誌、《MENS UNO》雜誌、香港《ZIP》雜誌等,以及在《自由時報》副刊及《ELLE》雜誌的專欄,一篇篇關於這個城市、這款時尚、這些男女以及在滾滾紅塵中的自己。
這些原本應是一本本風格迥異獨立的書的雛形,但每寫一陣子又想到新點子,喜新棄舊,所以每段都短命。翻出散落各地的文章,收尋起來像是在找失散的大家庭,重整家譜真難。然後分章節合成一本書,一本以愛為輻射、擴散後再收錄的《戀愛詔書》,請你們當成好幾段奇異世界來跳躍、當成好幾本書來閱讀,如果你們照一般書的邏輯來看這本書,可能會錯亂髮瘋。
我的階段性非常清楚,以旅行及出書來劃分自己的年代,像太空梭在旅程中分段離棄用盡的燃料艙,更輕盈地前進。每出一本新書,就是向前一階段已逝的自己正式告別,辦新書發表會其實就是在辦以前自己的告別式。這本書涵蓋了我眼中對這個慾望城市數不盡的奇景幻境,現在留下近十萬字的龐大證據,在書店,給你們。
2002年8月,自西藏回來之後,我現在在過一個完全不同的新生活。
稿費絕對養不活自己,但稿債絕對逼得死人。心中永遠有一本未完成的書,這就是作者的悲劇。還好有E…mail,可以藉著讀者們的鼓勵,在獨自寫稿的深夜取暖。所幸目前我與文字還獨處得很好,曲漸高,和寡與否對我已經不重要,有人聽到就好。
重整一段電影《征服錢海》片尾的話,送給擁有這本書的我的知音如你:
世間最殘酷的現實就是鏡子和時鐘,
每天做一件讓自己害怕的事。
Enjoy your body,
偶爾可以跳跳舞,
要常旅行,但不要天天換髮型,
不要看時尚情報,那隻會讓你更醜。
多瞭解你父母,因為他們可能隨時會走,
與兄弟姐妹多聯絡,因為他們會支援你的未來,
年紀越大,
就越需要老朋友。
記得丟掉你的賬本,留下你的情書。
不用浪費時間嫉妒,
機會大家都一樣,人生有輸有贏。
反正到終點,
就只會剩下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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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最後一天
—2000年12月31日的心情留言板
在即將消逝的100年中,我在那裡整整待了30年。
在即將到來的100年中,我不曉得自己會在那待多長。其實從2000年1月開始,我每天都在想,下一個世紀的李欣頻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是作家,還是遊走兩岸的Copywriter?是學生,還是老師?是電影編導者,還是業餘的影評人?是精通易與醫的女道人,還是不得志的藝術家?如果延展文字以外的能力,會選擇繪畫、裝置藝術還是攝影?是有錢的網路新貴,還是安貧的慈濟義工?
老實說,我不知道,但都有可能。我在混沌不
明的2000年行程滿檔:既學《易經》、老莊、《孫子兵法》,也參與數位藝術的網路工作;既寫時尚雜誌的專欄,也練氣功、經絡,自習中醫;一邊研究博士班的報名簡章,一邊準備著去大學教廣告文案的教學大綱……我仍要求自己每天要看一本書、寫五千字、上網看新資訊、打電話回家;每兩天要看一部電影、完成一篇文案;每星期交一篇專欄文稿、接受媒體採訪、去健身房、與老同事見面;每三到六個月完成一本書,然後去旅行。
我有很多版本的人生在同步進行:積極的時候能量很大,誰都擋不住我的努力不懈;身心俱疲、耗弱沮喪的時候,就像病壞了的狗,癱在床上好幾天動都不大動。我對現實不滿,憂民憂天,讓我少年早衰,提前過中壯老年。我對無常敏感,不安全感與焦慮讓我過度開採想象力與體力,在朋友面前永遠積極向上,在無人的夜晚也是。如果照我這種過法,我應該會在新世紀之初就英年早逝。
大幅的人身針灸掛圖與VQ的設計海報並陳,我的小書房裡書架與數碼攝影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