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送報,有時則兩三天積壓了一起送。這次送的《大公報》和《中央日報》,是積壓了三天的報紙,厚厚一疊。家霆拿起《大公報》來翻看。去年暑熱時經過河南災區見到赤地千里的慘象又重現眼前,心裡難過,說:“其實,到餓死了幾百萬人才來報道,也太遲了。社評寫得不錯,可是隻不過是看一看、念一念,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童霜威搖頭說:“剛才你外出時,《江津日報》的一個編輯來看我,說《大公報》因為登了這篇社評,已被罰停刊三天!你說這意味著什麼?”
家霆脫口而出:“法西斯!”
童霜威嘆息說:“是呀,不能這麼公開說,實際是這麼一回事。一方面在進行反法西斯戰爭,一方面在培植樹立法西斯,豈不矛盾?‘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畢鼎山去年作為大員視察河南,回來說假話隱瞞真相,上邊十分得意。聽李思鈞說:畢鼎山做國民黨的中央委員已成定局,真是誓無天理。《大公報》同政學系關係密切,歷來小罵大幫忙’,可是‘小罵’也不允許,說點真話也要處罰。腐敗的政治中外古今歷來都是這樣的!”
家霆渾身熱血沸騰,頭腦裡很亂,閃過的都是親眼目睹和耳聞的刺心情景。大後方腐爛成這樣,腐爛的程度又這麼嚴重、這麼快。頗像爛梨爛蘋果,今天上面只不過是個小黑點,你不把它挖掉,明天就是個大黑窟窿了!爛得精光也是很快的!抗戰還在進行,這種局面如何得了?他年紀雖輕,憂國憂民之思滿布心頭,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了,暗下決心,《間關萬里》一定要把它寫完,把河南的大災荒如實記錄下來。
父子倆枯坐在那裡,各想各的。錢嫂提了幾隻風雞過來,用曬衣的竹叉將風雞懸掛在廊下。廊下本已掛了不少燻肉一、臘肉,錢嫂早些天又學四川人將胡蘿蔔切成連格花掛起來風乾,現在連同風雞琳琅地掛起來,增加了過年氣氛。童霜威和家霆看著錢嫂掛風雞,都沒說話。隨著過年氣氛的濃厚,許多記憶回來了。他們都沉浸在逝去的歲月中年關前後發生的難忘的人和事中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