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驛站對面,另有一家酒肆,那是百姓的去處,邀三五知己朋友,閒來聚聚喝上兩杯,所費不多,但卻是人生一大快事。
進出酒肆的人,以及街上來往的行人,無不對那三間店面裡的人跟那些馬匹投過詫異還帶著點仇恨的—瞥。
然而你看你的,他們卻是吃喝他們的,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本來嘛!急著趕路,哪會有工夫管別的。
突然,—名黃鬚大漢站起來擺了手,大聲說:“夠了,別吃喝太多,吃喝多了會懶得不想動,大夥兒上路吧,天黑以前趕出長城去。”
他這裡說了話,眾漢子有的舉杯喝了最後—口酒,有的拿筷子吃下最後—塊肉,抹抹嘴,站起來一擁而出。
在右邊拴馬樁上各揀了—匹神駿精神的健騎,呼叫一聲翻身便要上馬,驀地一—一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一匹健馬上馱著一名黑衣漢子飛馳而至,近前躍下馬來,搶近一名黃鬚大漢身邊低低說了兩句。
黃鬚大漢臉色一變,道:“大人知道了嗎?”
那黑衣漢子道:“大人現在正在那兒,大人派我來通知一聲,今天不走了,都住在驛站裡,看看情形明天再說。”
聽了這句話,眾漢子莫不雀躍,一擁又進了那三間店面內,猜拳行令地又吃喝了起來。
那報信傳話漢子說完話,又翻身上馬馳回了來路。
這裡,那黃鬚大漢站在那兒發了愣,半晌突向身邊幾名黃鬚大漢揮了手,沉聲說道:
“媽的個巴子,這才是怪事,咱們好不容易追到了這兒,那老東西怎會……走,咱幾個瞧瞧去。”
一拍坐騎率先絕塵馳去。
這時候有個人搖了頭,這個人是個瘦削老頭兒,穿著一身破號衣,站在那兩排拴馬樁前。
也就在這時候,酒肆裡走出了個人,他,身材頎長,著黑衣,頭戴一頂寬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臼那露在外面的一小半看,此人很俊美,也很英挺,的確,任何人看他一眼就會覺得他超拔不凡,可不是嗎,他跟來往的行人一比,如鶴立雞群,自有一種懾人深度。
這黑衣客出了酒肆後沒往別處走,直奔對街驛站前那兩排拴馬樁行去,到了拴馬樁前,他往那兒一站,手往後一背,站在那兒打量上了那些蒙古種健騎,著實地評頭論足起來,只見他搖了頭,只聽他開了口:“好馬呀好馬……”
他這一說話,那穿號衣的瘦老頭留意,轉過頭去一望,立即邁步走了過去,老眼打量著,道:“年輕人,你是幹什麼的?”
黑衣客移目轉註,笑道:“老人家,我剛才在對街那家酒肆裡,因為看見這拴馬樁上拴著一匹好馬,故而情不自禁走過來看看。”
瘦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年輕人,你也懂嗎?”
黑衣客道:“略知一二,不瞞老人家說,我是個馬販子,見過的馬多了,說不定這驛站上的馬有不少是從我手裡轉過來的。”
瘦老頭兒一聲“哦”拖得長長的,道:“原來你老弟是……那怪不得,做這行生意吃這碗飯的人當然懂馬,不然非賠不可……”
黑衣客笑道:“老人家說得不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馬販子不能不懂馬,要不然就別想做這門生意吃這碗飯,看馬要憑眼光,靠經驗,這二者缺一不可……”
瘦老頭兒道:“說得是,說得是,你老弟剛才是說哪一匹……”
黑衣客抬手一指眼前一匹毛色發灰的高頭健騎,道:“我說的就是這一匹。”
瘦老頭側首打量一眼道:“你老弟看它好在哪兒?”
黑衣客道:“這匹馬的骨架好,該是匹戰馬,您瞧它的腰多挺多直,身上不肥不瘦,四蹄渾圓有力,別幾撮毛更長得出奇,這種馬善走,快捷而平穩,耐力大……”
瘦老頭嘆道:“老弟好眼光,這匹馬確是匹戰馬,它能跑,跑個千兒八百里的連一點汗都不出,可是就……”
微微一頓,接道:“可是這匹馬懂馬的人誰都不願騎它,因為它有一宗壞處,也可說是一宗惡相!”
黑衣客笑道:“老人家敢情是位伯樂。”
瘦老頭頗為得意地笑道:“伯樂我可不敢當,倒是我見過的多,騎過的也不少,多少有點經驗,勉強算得上內行。”
黑衣客笑道:“老人家過謙了,老人家剛才那惡相兩個字,可是指這匹馬眼有淚痕,有妨主之相?”
瘦老頭“叭”地拍了一巴掌,道:“不錯,你老弟說著了,它就跟三國劉玄德騎著跳過檀溪的那匹一樣,是匹妨主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