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爺子還在查訪會做磚茶的老師傅,按說陸清寧這裡即便研製不出,師傅也會找到的,到時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可她既然管起了作坊,心氣兒早就起來了,怎麼會服這個輸。
“姑娘,”一個略帶些小心翼翼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管事馮嫂:“奴婢方才想了又想,莫如將那蒸好的茶葉不急著壓型,也不急著送進烘乾房,就放在灶邊慢慢的溫著去,時不時再噴一些水試一試?”
陸清寧立刻回了頭:“馮嫂你是說,藉著灶邊的溫度……就是那個熱乎勁兒和水汽叫茶葉慢慢發起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之前她只顧得強調蒸壓,將茶葉蒸軟了就趁勢壓制,只怕太過乾燥後不好成型,其實卻是被“蒸壓”兩個字晃點了吧!
她怎麼就沒想起來,壓好之後的磚茶立刻就被送去烘乾,乾熱的環境不適合發酵——就連揉好的饅頭坯子都要放進鍋裡慢慢發一下、再開火蒸才會更暄騰,何況是茶餅茶磚!
其實馮嫂早就想到了這法子,卻由於地位懸殊,不好跟她開口提議吧?陸清寧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馮嫂這主意真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還真是五體不勤的緣故呢。”
“往後還要靠馮嫂多提點我呀,眾人拾柴火焰高麼。”
馮嫂也是陸家的家生奴才,沒來管理磚茶作坊之前,是一座茶園的二管事;雖說陸家的產業並不與陸家內宅女眷打什麼交道,可既然要離開茶園,到三姑娘手下辦差,她事先也打聽了不少與這位姑娘有關的事情。
三姑娘很驕縱,三姑娘很刁蠻,三姑娘逐漸長大了,手段越來越多越狠辣……聽罷這些言語,馮嫂的心裡忐忑極了,甚至很是懊悔,自己不該貪圖作坊大管事這個地位,高盛管事才一開口便應下了……
也許這磚茶作坊只是老太爺疼愛三姑娘,交給三姑娘胡鬧玩耍的罷!馮嫂懊悔之餘,頗是恨自己為何不早些打聽打聽,如今上了賊船可就下不去了。
到了作坊後,跟三姑娘接觸的也多了些,馮嫂倒是覺得事先打聽過的訊息言過其實;可那些話多少還是起了作用,令她並不敢太過指手畫腳,而是三姑娘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只有這樣做才不會觸動三姑娘的逆鱗不是?
可現如今開始生產十幾日了,那些茶葉蒸完了就壓型,根本就發不出金花來,三姑娘急得火上房,她們眾人心裡有不同想法卻不提——萬一三姑娘又從別處招來懂行的敢說話兒的,她們的差事不就難保了?
可不論千想萬想,馮嫂始終沒想到,自己才壯著膽子、一跟三姑娘提議,三姑娘就說這主意好,還叫她以後多提點著!這哪裡是眾人口中驕縱蠻橫的三姑娘?
“三姑娘言重了,這是奴婢應當應分的。”馮嫂笑道:“若是那法子真能將茶葉發起來,莫如請高全管事再建個帶著半盤炕的屋子呀,蒸房的灶臺邊總是人來人往的,地方還是擁擠了些。”
“好啊,”陸清寧笑著點頭:“將蒸好的茶葉放在火炕上慢慢溫著發花去,就像各家各戶發豆芽孵小雞一樣,對不對?”
馮嫂笑著稱是,心底對這位姑娘的看法兒徹底來了個大逆轉——誰家嬌生慣養的姑娘懂得這些?三姑娘卻懂!跟著這樣的主子,絕不會吃虧的。
這麼一來二去的,也就到了晌午飯點兒;作坊裡並不曾單另安排做飯的廚娘,而是那十個婦人輪流抽調兩個出來,到了飯時便去開火下廚。
這也是高盛負責招募人手時,陸清寧出的主意。
廚娘除了一天三頓飯,實在太閒了,閒了便要生事;這作坊雖是小手工業,終究也是手藝活兒,十個婦人簽署協約時都打了包票,絕不將工序外傳,否則便有被送官的代價,可憑什麼叫廚娘也籤這種東西?
因此還是叫她們自己做飯自己吃罷!也省得她們日日防著廚娘偷手藝。
今日負責做午飯的是兩個手腳極麻利的嫂子,天麻麻亮時蒸的發糕,眼下熱一熱便可,還有大鍋的小米粥,也是早上煮的,只需燉兩個大鍋菜便是一頓飯;可主家姑娘還在呢,就叫姑娘跟著她們吃這些東西?
兩個嫂子在廚房裡面面相覷了許久,現出去買肉買魚已經來不及,只好又單令炒了個蝦醬攤雞蛋,一臉尷尬的走出來,低聲喚著三姑娘先吃……
殊不知陸清寧許久都不曾見過這種家常味道了,進了廚房見到那盤黃燦燦的發糕就雙眼發亮,再瞧見粗瓷大碗裡滿滿的青菜燒豆腐,牛肉燉蘿蔔,眼淚險些就溢了出來——這頓飯有爺爺的味道。
她這神色落在兩個做飯的嫂子眼裡,卻成了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