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的孟大少爺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有逃難的一天,未知的命運像巨大的黑影無法看清,但他卻必須一步一步走過去,迎接他的是無盡的黑暗,還是穿過黑暗就是光明?
天還未全亮,副指揮就來催他上路了。因為是逃難,所以一切從簡,連衛兵也不帶一個。懷德用力擁抱了她一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照顧好孟家,照顧好自己。”
看著他一手一個箱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戴染扶著門框哭成了淚人。
戰爭是當權者的爭鬥,卻是平民百姓的痛苦之源。
好好的一個家,在動亂年代被抖得七零八落,幾輩人積累的財富頃刻間化為烏有。多少有情人從此分隔天涯,多少□離子散,又有多少人被命運開了一個玩笑後,便再也找不準命運之線的方向了。
命運如絮,你我生死在年少……
(上部完)
第二十八章
懷德走後沒幾天,剿匪(民眾黨)行動就蔓延到了瑞城,首當其衝的事件便是宣市長被捕。
宣茹嫁了軍統高官,如今避到昌化。宣市長還沒來得及跑,就被破門而入的軍人給五花大綁帶走了。
一連數日,皆無人知曉他的下落。戴徵跟戴染聊天時說,宣市長這一去不死也殘了。
一個“死”字重重地敲擊在戴染心上,原本篤定的此刻已變得動搖,甚至後悔沒有聽阮涵的話早早避走國外。戴染一把抱住戴徵的胳膊,著急道:“爹爹,你快去避避吧。帶著琨兒趕快去香港,把這一陣子風頭過了再說。”
戴徵笑著摸摸女兒的頭:“我在瑞城雖算個大官,但放到他們眼中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別怕,我除了收錢,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幹嘛要躲?再說了,你娘還在這裡呢。”
戴染將信將疑地看著他的側臉,他笑得溫柔,卻是心意已決。
戴徵拍拍女兒的手背以示安慰,眼睛卻看向後院竹林的方向:看來是時候在她身邊準備一口棺材了。
就在父女倆碰面後的第二天,戴家五姨娘捲款潛逃被抓住的訊息傳到了孟家。如今風雨滿城,戴染不在乎他們跑不跑,只在乎爹爹難不難過。收到訊息,她立刻給爹爹打了個電話。
“爹爹,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戴徵的聲音依然渾厚,無喜無悲。
“五姨娘……你打算怎麼處理?”戴染只怕家一破,人就亡了。
戴徵卻像並不在意:“我讓她走了。待會兒你二姨娘和三姨娘也走了。”
“怎麼會這樣?”戴染一聲驚呼,嚇得一旁的小興邦抖了一下,傻乎乎地轉頭看向她。
“染兒,你別急,是我讓他們走的。”戴徵長長撥出一口氣,褪去滿不在乎之後,只剩疲憊:“這個家也養不了她們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能拖累她們,趁著還來得及,放她們自由吧。”
戴染眼眶酸澀。她是聽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話,可她總覺得人與人之間不應該這麼薄情,既已成婚,不該甘苦與共嗎?
戴徵聽到電話那頭有低聲的抽泣,嘆了一聲,反過來安慰她:“別擔心,四姨太還在呢。她說等幫我收了屍就拿著我的家產去過好日子,哈哈哈。”
那個戲子四姨娘曾是戴染最看不上的,總覺得她小鼻子小眼,成天除了斤斤計較之外無所事事,卻不成想她是陪著爹爹到最後的人。
“四姨娘,別讓她吃虧了。”戴染哽咽,果然不經事是看不清人的。
戴徵沉重地嗯了一聲,叮囑她道:“別擔心我了,孟家比我目標大多了。特別是你……要小心。”
他了解自己到女兒,這個時候她是不會丟下懷德託付給她的一大家子人,自己走掉的。
掛了電話,戴染看著地上走得搖搖晃晃的小興邦。他還小,不懂危機,也不懂險惡,看見媽媽哭了便搖晃著短小的胳膊要過來抱抱。戴染對他張開雙臂,小興邦便連跑帶撞地撲了過去。
小小的粉團兒縮在她懷著,還用胖胖的小手去抹她的臉,口齒不清地說著:“媽媽,不哭。興邦,抱抱。乖。”
戴染將頭靠在兒子奶香軟和的身上,喃喃道:“還好你在我身邊。”說著嚎啕大哭起來,近日來的壓力和恐懼都一股腦宣洩了出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人卻要撐起一個大家庭,她的承受力再好,也快不能負荷了。
小興邦被母親的哭聲嚇住了,呆呆地僵立著不敢動,只能用肉球般的小手輕輕拍拍媽媽的腦袋,因為以前他哭的時候媽媽也是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