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尿常規在二樓,肝腎功能生化X光什麼的又在別的地方,等所有的全查完,腿差不多也跑軟了,更不用提那些CT,MRI,PET之類的檢查了。餘露露是在婦產科……問了好幾個人後才搞清那科室的位置。
觀察室的門敞著,沒聽見說話的聲音。我走進去,看見餘露露跟孵蛋的母雞似的端坐在鋪了白色床單的病床上。還以為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會是“你來了?”結果——
她看了我一眼,露出噁心的表情說:“你不知道我剛才多難受,紅墨水弄在衛生巾裡溼乎乎的,幸好沒用那個什麼雞血。”
“你以前也不是沒用過衛生巾。”我無所謂地說,找了椅子坐下,揉腿,“我開始提出來的時候你可沒反對啊。”
她動了下身子,將視線瞥向一旁,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我沒有反對,只是感覺比較難受。”
我轉到主要話題上:“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你老公還沒來?”
“應該快來了……”她低下頭,單手撫著肚子。
我倆之間的對話好像進行不下去了。氣氛有點冷(以前也沒熱起來過),我瞪著雪白的床單,預感到接下來無論我說什麼,她很可能都要回憶流金歲月。
就在這時,聽見外面有人大聲問:“請問有叫餘露露的病人在這裡嗎?剛進來的。”
“在觀察室裡。”
“謝謝。”
過一會兒,門口又進來一個人,金絲眼鏡,面板很白,長相尚可,身材中等,西裝革履,文質彬彬——餘露露的老公。他進來的第一眼是看病床上的餘露露,第二眼是看我。
我站起來走過去,對他伸出右手,笑著說:“你好,李先生,我叫文鴦,是露露的同學。”
記起很久之前的請柬上寫了他的名字,和餘露露的排在一起,叫李敏鴻。
李敏鴻很客氣地跟我握了手,問:“你好,文小姐。我見過你嗎?”
“以前在婚禮上見過的。有幾年了,你可能忘記了。但我沒忘。”
他微笑起來:“哦,是那樣。我手頭事情多,難免忘記了。不好意思啊。”
“貴人多忘事嘛,哈哈,”我回應說,“我今天來就是聽說露露身子不舒服,就順便過來看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你們慢慢談。”說完,我衝餘露露點了點頭,就走出了觀察室。
那男人看著就是個青年才俊型的人物,據說開了公司,想必在商場上也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餘露露在學校裡再怎麼厲害,依照她那種學院型思維,對上這種在生意場上長期打滾的人也是沒轍。想到這兒,我不禁為孕婦捏了一把汗。她怎麼跟那陳世美鬥啊?如今也沒老包在旁邊撐腰。要是李敏鴻直接來個殺人未遂也就罷了,餘露露大可報警告他,可人家現在來的是軟刀子,一點一點磨過來,餘露露只能幹望著生悶氣。
在門外的不遠處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現在已經過了醫院的下班時間,走廊裡多的是拿著飯盒的病人家屬,還有幾個慢慢踱步穿著病號服的孕婦。
肚子咕嚕了一聲,發出飢餓的慣有訊號。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現在這個時候,我也需要往胃裡塞點東西,以分散對它的注意力,剛下公交的時候沒去買點吃的真是失策。可是餘露露正在跟她老公會談呢,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我一時也走不開。女人是感情動物,懷孕中的女人不知道是個啥情形。只希望她能從容點,鎮定點,不要男人一威逼,她就輕而易舉把底線給扔了。
聞到一陣濃郁的飯香,我很自然地轉向氣味的源頭,只見一個孕婦正拿著飯盒數落身邊的男人:“又吃雞腿,吃得我都想吐了,還有紅燒肉……看到肉我就犯惡心。番茄也不好吃,太酸了……”她嘮嘮叨叨唸著這不好那不好,那一臉抱歉相的男人居然一點反抗的表情也沒有——看來五百隻麻雀一起合唱還是有例外的。要是換了我,早就一嗓子吼了回去:“挑什麼挑,有的吃就不錯了!要不是看在你挺著一個大肚子的份上,老子才不給你買葷菜呢,直接給你來碗鹹菜蘿蔔!你知道現在好點的豬肉有多貴嗎?快二十了。改天讓你去買菜看看!”
雞腿那可是本尊的最愛啊,竟然被當成嘔吐的原材料……看來人真是過得越好,活得越賤。我想自己是不是要勒緊褲腰帶,觀察室那邊一時半會還結束不了呢。
於是,我就這麼在飯香與肚子的咕嚕聲中煎熬著,直到接近八點鐘的時候,終於看見李敏鴻出來了,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他沒在走廊裡過多停留,轉眼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