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黛玉會怎麼樣呢?書裡從未寫過黛玉去廚房要什麼,估計以林姑娘的為人,絕不會輕易麻煩了人。為吃燕窩粥,她尚且擔心——“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請大夫,熬藥,人參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況我又不是他們這裡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因為怕事,只好儘量什麼也不做。但什麼也不做,別人最多不說你壞話,卻絕不會有什麼好話傳出來。反而不如寶釵,偶爾麻煩人一回,只要下了重賞,反而可以邀名買譽,比無所作為要好得多。這便如同老闆讓員工加班,然後付給一筆豐厚的加班費,反而比那些體恤下屬、從不讓員工超時工作的老闆,要得人心得多。事實上,後來寶釵協理大觀園,同探春、李紈共同管家之時,頒佈包乾到戶的新政,便是一樣的道理——給老媽子們找些事做,但隨後可以有豐厚的收益,遠比讓她們閒著強。因此那些得了差使的人都來給寶釵等磕頭,千恩萬謝的,只恨不得替她立一塊碑去。寶釵做了那麼多事,其最終目的就是要做寶二奶奶。而寶玉身邊,早已有了襲人這個愛妾,於是寶釵一直刻意拉攏,因聽說襲人手上活計多做不來,便主動說:“我替你作些如何?”喜得襲人笑道:“當真這樣,就是我的福了。”那麼林黛玉有沒有幫襲人做過什麼呢?細看原著,會發現寶玉穿玉的穗子,隨身的荷包、香囊,都是黛玉的手工。而這些活計倘若黛玉不做,就該是襲人分內之事,然而襲人全不感恩,反而私下裡向湘雲抱怨黛玉懶,說:“他可不作呢。饒這麼著,老太太還怕他勞碌著了。大夫又說好生靜養才好,誰還煩他作?舊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個香袋兒;今年半年,還沒見拿針線呢。”同樣是替寶玉做手工,為何黛玉做了那麼多,襲人毫不領情;寶釵方答應幫忙做一件半件,襲人就喜不自勝呢?原因很簡單,黛玉做得再多,也是她同寶玉的情分,非但不關襲人的事,甚至是將襲人排除在外的;而寶釵做得再少,卻是在幫襲人做,襲人當然要感激涕零了。一次寶玉因得了父親幾句誇獎,一高興任由小廝們將身上佩的戴的解了個乾淨,權作彩頭。襲人見他身邊佩物一件無存,笑著說了句:“帶的東西又是那起沒臉的東西們解了去了。”黛玉聽見,只當自己繡的荷包也被解了去,轉身就將新做的一個香囊給剪了。寶玉忙解開衣領,原來卻是貼身藏著,正是怕被人拿去之意——不消說,那帶在外面的佩飾少不了襲人的手筆,卻是不怕被拿去的了。相比之下,襲人怎能不吃黛玉的醋?黛玉送給寶玉的東西越是私密,襲人只會越生氣;而寶釵呢,連寶玉的貼身肚兜她也拿起來繡幾針,襲人卻不會覺得任何不妥,只當她是在幫自己。同樣是做手工,而且是替寶玉做手工,但在襲人眼中,黛玉是與自己奪愛,寶釵卻是在給自己幫忙。黛玉是不知不覺地給自己豎了敵人,而寶釵卻是輕而易舉地幫自己找了個線人。在這一種不動聲色的較量中,寶釵所使用的,仍然不過是製造機會、施恩邀名的小伎倆罷了。除了對襲人的刻意拉攏,她還讓自己的丫鬟鶯兒認了寶玉貼身小廝茗煙的娘做乾媽。如此,不論寶玉是在家還是出門,一舉一動都自有耳目告知寶釵的了。愛情如戰爭,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試問,這樣四面八方的埋伏之下,寶玉又怎能逃出她的五指山呢?奪權也罷,奪愛也罷,製造機會、爭取表現,永遠是獲勝的不二法門。很多時候得到愛情,並不是因為你是一個合適的愛人,而只是因為你懂得製造愛情的感覺,就像鶯兒在寶玉面前脫口說出的那句“寶二爺玉上的兩句話,倒和我們姑娘項圈上的是一對兒”,不由得寶玉不為之一動,心猿意馬。總之,做任何事,成功的關鍵是做人。薛寶釵在《詠絮詞》裡寫道:“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個“好風”,就是好的人緣和氣場了。難怪她坐得上寶二奶奶的位置。2寶玉有沒有攆茜雪《紅樓夢》第八回在不同版本中有過不同的回目名,其中甲戌本作《薛寶釵小恙梨香院賈寶玉大鬧絳雲軒》,庚辰本作《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而蒙府本則作《攔酒興李奶母惹厭·擲茶杯賈公子生嗔》。名目不同,內容一樣,除了寫到“金鎖遇通靈”這個重大事件,還寫了賈寶玉在前八十回的唯一一次醉酒,並且在酒中糊里糊塗地丟了一個丫鬟:茜雪。且看原文:接著茜雪捧上茶來。……寶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麼又沏了這個來?”茜雪道:“我原是留著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