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頑頑,能幾年的限?他們各人出了閣,難道還要你賠不成?這會子你怕花錢,調唆他們來鬧我,我樂得去吃一個河涸海乾,我還通不知道呢!”李紈笑道:“你們聽聽,我說了一句,他就瘋了,說了兩車的無賴泥腿市俗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撥兩的話出來。這東西虧他託生在詩書大宦名門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這樣,他還是這麼著;若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家,作個小子,還不知怎麼下作貧嘴惡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昨兒還打平兒呢,虧你伸的出手來!那黃湯難道灌喪了狗肚子裡去了?氣的我只要給平兒打報不平兒。忖奪了半日,好容易‘狗長尾巴尖兒’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裡不受用,因此沒來,究竟氣還未平。你今兒又招我來了。給平兒拾鞋也不要,你們兩個只該換一個過子才是。”說的眾人都笑了。鳳姐兒忙笑道:“竟不是為詩為畫來找我,這臉子竟是為平兒來報仇的。竟不承望平兒有你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著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過來!我當著大奶奶姑娘們替你賠個不是,擔待我酒後無德罷。”說著,眾人又都笑起來了。在這段描寫中,鳳姐替李紈算了一筆賬,精密地揭出她一年的總收入,而且是有進無出的淨收入;同時又明確指出她的吝嗇斂財:“這會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兩銀子來陪他們頑頑,能幾年的限?”一句話惹怒了蔫驢子,惹得李紈連踢帶咬,也不沉默寡言、裝笨守愚了,不但惡狠狠地回敬了鳳姐一連串諸如“無賴泥腿”、“貧嘴惡舌”等咒罵之語,且還會指東打西,轉移目標,並不反駁鳳姐關於自己怕花錢、調唆姑娘們來鬧事的話,卻說起鳳姐生日那天打平兒的事來,得理不饒人地把鳳姐好一個教訓,儼然一個正義化身。設想一下,那鳳姐原是最伶牙俐齒、精明不過的一個人兒,倘若也和李紈一般見識,零打碎敲地回幾句嘴,局勢會是何等不堪?好在鳳姐識大體,不計較,息事寧人地當眾給平兒賠了個不是,又滿口答應道:“明兒一早就到任,下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兩銀子給你們慢慢作會社東道。”將一場潛在的口角風波消彌於無形。然而鳳姐不計較,局外人的我們卻不妨多管閒事,也來給李紈算筆賬——李紈帶姑娘們找鳳姐,是為了給詩社找個“出錢的銅商”,然而詩社究竟需要多大花費呢?在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中,探春起意建詩社,李紈熱情非凡,進門第一句話便是:“雅的緊!要起詩社,我自薦我掌壇。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會作詩,瞎亂些什麼,因而也忘了,就沒有說得。既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你作興起來。”接著又主動請纓,自薦為社長,且說:“我那裡地方大,竟在我那裡作社。我雖不能作詩,這些詩人竟不厭俗客,我作個東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來了。”然而探春說:“原系我起的意,我須得先作個東道主人,方不負我這興。”李紈立刻順水推舟道:“既這樣說,明日你就先開一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