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冷冷道:“老實說吧。”
小蓮兒無奈,只得引我到後院的花樹下坐著,這才道:“娘娘才剛在那裡——”說著一指後殿的幾道石階,“——摔了下來,扭傷了腳,現在疼得不能站也不能走。”
我一驚,掩口道:“那孩子呢?”
小蓮兒忙道:“大人放心,娘娘一向身子康健,只是扭傷了腳罷了。”
我嘆道:“好好的,怎麼會摔一跤?是幾時的事情?”
小蓮兒道:“是晚膳後的事,陛下剛走,娘娘說又有大半年不能好好跳舞了,便往後殿來瞧瞧。那個時候後殿本該無人才是,誰知娘娘一進來,冷不防聽見兩個宮女黑燈瞎火地說閒話。奴婢本想請娘娘出來,娘娘卻不准我打斷。娘娘出來的時候神思恍惚,就摔了一跤。”
我想起在益園中見到的兩個神情詭秘的女御,不由心中一緊,問道:“她們說什麼?”
小蓮兒垂頭不敢看我,低低道:“她們說……大人當初回家守墓,為了固寵,特意安排親姐姐進宮。那年上巳節,大人令舞姬告假,故意讓娘娘頂替。因大人知道,娘娘與大人容貌酷似,入宮是輕而易舉的,獲寵也是理所當然的……”見我面色鐵青,不敢再往下說。
我勉強抑制怒氣,淡淡道:“說完。”
小蓮兒道:“她們還說,大人假裝清高,矯情不肯嫁給陛下,而親姐姐在河邊就與陛下——娘娘入宮後狐媚專寵,損害龍體,都是大人暗中教唆,只為喪滿後能再度入宮,如趙飛燕、趙合德姐妹一樣,霸佔聖上,甚而左右朝政。還有……大人常在御書房面聖,總是請聖上多多寵愛娘娘,所以娘娘才又懷孕了。”說著滿臉通紅,不禁哽咽。
這兩個宮女倒沒說錯。只不過送玉樞入宮的人並不是我,而是熙平長公主。當年我曾深怨熙平,如今也早已麻木。再分辯究竟是熙平的謀算還是我的主意,毫無意義,更無必要。
一時間我竟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只嘆道:“姐姐如何了?”
小蓮兒道:“娘娘六神無主,直說自己是個傻子,再沒臉見人,只一味躲在寢殿裡哭。腳傷了也不準叫太醫。奴婢要去回稟,娘娘也不許。”
芳馨問道:“這話是幾時傳出來的,怎麼我從未聽過?”
我頓時怒不可遏,心火騰起,昏頭昏腦地將砌花圃的白瓷磚拍得當當響,身後的梔子花都被我震落了幾朵。我一拂衣袖,梔子花撲地砸在芳馨的裙子上,她周身一震。我喝道:“沒聽過!這些日子漱玉齋沒聽過的事還少麼?!”
芳馨和小蓮兒從未見我如此震怒,都齊齊跪了下來。芳馨翻起我通紅的手掌,顫聲道:“是奴婢的疏忽,請姑娘責罰。但請姑娘千萬不可動怒……”說罷已忍不住落淚。
小蓮兒扶著我的膝頭道:“姑娘息怒,此事實在不能怪責姑姑,奴婢也從未聽過。想必是近來新興的謠言,說不定就是有誰嫉妒娘娘受寵,故意散佈開來教娘娘不痛快的。現下那兩個宮女已經被奴婢扣下,謠言從何而起,姑娘一問便知。”
我切齒流淚,扶起芳馨和小蓮兒。後殿向北便是慧嬪的長寧宮,我想起王、鄧兩位女御的事,不禁冷笑:“姐姐不想見我,我便回去好了。姑姑留在這裡查問清楚,再不能有不知道的事情了。”
芳馨神色一凜,躬身領命。
我獨自走回漱玉齋,悄無聲息地坐在鞦韆架上。庭院中寂寂無人,一片漆黑。
我總以為“曲則全,枉則直”'2'“我欲仁,斯仁至矣”'3',卻不想是“一酌之水,或為不測之淵”'4'。我早該想到有人會對玉樞別有用心,卻為何只默默消解敵意,從不肯直面相對?
當初陸皇后恨我入骨,也沒有為難毫不知情的玉樞。而此人卻——看來大可不必“君子交絕不出惡聲”,揚眉怒目或許更好。
我懊惱自責,胸口隱痛,有些喘不過氣來。玉樞雖柔弱,卻有一股百折不回的孤介之氣。對隱翠是如此,對歌舞是如此,對皇帝更是如此。她若聽信流言,不但姐妹之間生了嫌隙,更有損夫妻之情。
忽聽一個小宮女跑了進來,一路喊著“綠萼姐姐”。綠萼帶著一個小丫頭從玉茗堂裡出來,語帶薄責:“慌慌張張地做什麼?宮規忘記了麼?”
小宮女焦急道:“剛才穎妃娘娘宮裡的小賀拉住我說了好些話,她說……”說著踮起腳,在綠萼的耳邊低語片刻。綠萼聞言大驚,尖聲道:“我去粲英宮告訴姑娘去!”
小宮女道:“我和姐姐一道去!就怕姑娘還不知道,婉妃娘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