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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部分

我與小簡併肩看著熙平毒發身亡。蠟燭快燃盡了,熙平的眼角還拖著兩行血淚,一張臉因毒發的痛苦擰成一團,有直面死亡的驚懼和期待。這是我第一次目睹一個人跨越生死之境。

小簡試了試氣息,摸了摸頸下的脈搏,翻了翻眼皮,這才道:“大人,庶人高氏已自裁。”

出了正廳,我依舊以輕紗覆面。小簡去二門命侍衛傳太醫與仵作來驗明正身。

我低頭呆立在廊下。我欺騙的人與欺騙我的人,都已死了。三十年的謀劃,這一局終於走到了盡頭。當年熙平與父親出於對生父卞經的情義,於西市贖買我們母女三人。我不會忘記青布靴子的質樸與溫柔,更不會忘記熙平年輕嬌麗的面容。倘若他們預見到今日的終局,還會不會送我入宮?若沒有朱玉機,殺死高顯的兇手會暴露麼?裘後會自盡麼?高曜會成為太子麼?我身為長公主府的奴婢,會不會早就隨著長公主身死族滅?

這樣胡思亂想,渾然不覺周遭的人來來去去。夜風如水,滌不淨我周身沾染的血汙。自王府中向銀杏與劉鉅面授機宜的那一刻開始,我便再也不能回頭了。

小簡端了殘酒出來,拖長聲音高聲道:“庶人高氏伏誅——”訊息一層層院落傳了出去,不久,長公主府外便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那是死亡的資訊。

景祐元年三月廿六,昔日的熙平長公主、庶人高氏賜死,終年四十六歲。

第二十八章 大害小害

數日後,我“回京”聽聞城中變故,當即往朱雲的墳墓看視。自午至晚,我在朱雲的墓前盡情痛哭了一場,算是盡了這些年的姐弟親情。朱雲十三歲時,便獨力查清了父親遇害的真相,以他的才智與勤奮,本當前途無量。如果他一直是當年那個明朗孝義的少年,那該多好。

我不飲不食,直站到天黑。這裡是仁和屯的槐樹林延伸出來的一帶荒地,朱雲就葬在幾株大槐樹之間。因是弒君的罪人,母親和高曈不敢立碑,只在槐樹上刻了標記,繫了白麻。風吹槐香,草蟲輕唱,樹影婆娑,星空璀璨。朱雲長眠於此,也不枉了。

站得累了,正要回仁和屯,忽聽遠遠有馬蹄聲傳來。因在野外,怕是歹人盜匪,小錢連忙拿出兩柄早已上了火藥和彈子的短銃,一柄交給我,一柄藏在自己袖中。馬蹄聲越來越響,眾人俱是驚疑不定。星光浸透了林子,迷霧幽藍,十幾個黑影在林邊下馬,草聲沙沙,似遊蛇吐信。聲音越來越近。

我秉燭端立,將銃藏在寬袖之中。為首之人轉過一棵大樹,燭光緩緩照亮他清俊冷毅的眉眼,原來是高暘。我聽見眾人鬆了一口氣,小錢悄悄將火器又塞回了包袱。高暘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勁裝裝束的隨從,他一擺手,眾人都在樹後站定,不敢近前。

我屈一屈膝,低頭退在一邊。高暘脫去黑色的斗篷,但見內裡是一件雪白的長袍,星光泛著幽幽冷光。小錢上前,遞上三炷香,高暘親自在燭火上點著了,俯身三拜,這才走到我的面前。

高暘原本神色冷峻,待見到我滿臉淚痕,雙目紅腫,面色方稍稍緩和。然而口氣仍是生硬而不滿:“玉機,你回來了。”

我垂頭道:“也是今日才從青州回城。”

高暘忽然捏住我舉著青瓷小燭臺的左手,把燭火猛然向上一移。火苗一歪,熱力四散,險些燎著了我的眉毛。我把臉向後仰一仰,錯愕不已:“殿下——”

高暘藉著燭光細細打量我的面孔,冷冷道:“你哭得很厲害,卻並不傷心。”

因右手袖子中藏著短銃,單憑左手,我掙脫不了他攥緊的五指,不一會兒,手背與掌緣已微微泛青。我忍住疼痛,淡淡道:“殿下所言甚是。朱雲弒君,我只有痛心,並無傷心。”

我與高暘隔著燭光默然相視,漸漸的,他的眸中竟浮上薄薄一層霧氣。他低頭看了看我的手,這才鬆開五指,顫聲問道:“是不是你?”

我不解道:“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高暘暴怒,雙目通紅,一字一字切齒沉聲:“是不是你——藏起了證物,告發了朱雲?”

我絲毫不懼,迎著他幾欲噬人的目光,冷冷道:“殿下既然問起,我也不敢隱瞞。我忝稱神斷,卻不能親身查實弒君之案,日日焦心痛悔。我倒是想告發那弒君的罪人,奈何身受重傷,陷於王府,根本無力查證。倘若我手中證據確鑿,定然會毫不猶豫地告發朱雲!為先帝,也為我朱氏滿門的性命!”

好一會兒,夜風稍稍吹冷高暘的怒火:“當真不是你?”

腕間留下五個青紫的指印,開始腫脹發熱。我理一理